第302章 代價
那嬤嬤低頭看了眼手裡的玉鐲,扯了下唇瓣,露出一抹實在不怎麼好看的笑來:「怕是要讓沈小姐失望了,我一個老奴,可沒有這麼大的權利。」
說著,那玉鐲便被塞回了沈靜語手裡,隻是不等沈靜語接穩,玉鐲便『砰』的一聲,碎在了地上。
沈靜語神色不變,直視著那嬤嬤,緩緩道:「我知道嬤嬤忠心耿耿,隻是俗話講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嬤嬤焉知最後鹿死誰手?就算您自認這條老命不值錢,可也總有您在乎的人吧。」
那嬤嬤眯了下渾濁的眼,上下打量了一番沈靜語,遂即笑道:「沈小姐好大的口氣。」
「肺腑之言,還望嬤嬤仔細考量。」沈靜語仍沒放棄,她必須要熬到八殿下的人來救他,或者熬到父親上奏陛下。
「不必了,老奴一個粗人,不懂這些,沈小姐不必白費心思,請吧。」
話落,嬤嬤轉頭便走,兩個丫鬟在身後推搡著沈靜語向前。
沈靜語打量了一番身側的幾個奴才,幾人皆是冷冷的盯著她,顯然不可能被收買。
片刻間,她便被推出房門。
一瞬間,山間夜裡的冷風撲面而來,和室內的暖意形成鮮明的對比,隻讓沈靜語打了個難以抑制的寒顫。
她渾身濕漉,原本的熱氣還未散去,髮絲更是滴滴答答的,這一吹風,隻覺得鑽心刺骨的寒涼。
嬤嬤將沈靜語帶至院中的風口處,一丫鬟便一腳踹在她的腿上:「沈小姐便在這跪著吧,想必您總會想明白的。」
沈靜語踉蹌著跪在地上,身下瞬間溢開一片水跡。
不過片刻,沈靜語便渾身哆嗦,唇瓣發白。
冷…好冷……
她從未感覺過這樣的冷,好像下一刻自己就要被凝結成冰,要死在這樣寂靜的夜晚。
那嬤嬤留了幾個人盯著她,轉身回房復命。
三皇子妃這會仍舊沒睡,手裡把玩著一串瑪瑙珠串,聽著嬤嬤的話,不由得冷笑起來:「她當真這樣說?」
「千真萬確。」嬤嬤恭敬道。
三皇子妃目光陰沉:「她這口氣倒是不小,這是認為有朝一日,本宮有屈居於她之下,求她高擡貴手的一日。」
嬤嬤道:「沈尚書一向恭謹,沒想到倒是生出個野心勃勃的女兒。」
三皇子妃收斂了臉上的笑容,緩緩道:「既如此,那便讓她好好跪著吧,她既想成為『貴女』,自然受得起成為『貴女』的代價。」
「是。」
三皇子妃轉身走向床榻,脫掉外袍,囑咐道:「等她快不行了,就叫進來替我抄書。」
嬤嬤躬身應下:「娘娘放心,老奴知道該怎麼做。」
*
沈靜語不知道自己在外面跪了多久,最初她隻覺得冷,冷到連牙齒都在打寒顫,冷到渾身的血液好像都凝固,冷到睫毛和眉毛都上了霜,髮絲也結了冰……
到後來,她又開始覺得熱,熱的像是又一團火搓熱了皮膚,有熱量從體內流散。
再到後來,她開始疼,渾身上下的每一處都疼,頭重腳輕,皮肉和靈魂都像是在被人拉扯。
偏生那些盯著她的人,一刻也不肯讓她停歇。
每當她要暈倒,總有人上前將她拎起。
時間忽然間變得緩慢,沈靜語的視線早已模糊,她整個人都渾渾噩噩,嘴裡忍不住嘟囔著:「我真的不知道什麼賊人…更不知什麼刺客……」
她是天定鳳女,她最後一定會成功的,一定會的。
嬤嬤見著差不多了,當即派人將她請進房內。
沈靜語站起身時,已經不能行走,膝蓋難以支撐,才邁開步子,下一瞬就跪在了地上。
那嬤嬤冷眼看著她,道:「娘娘受不起這般大禮,沈小姐這是打算爬過去不成。」
沈靜語一口牙幾乎咬碎,她跪著時這些人個個殷勤生怕她倒下,如今她真的倒下了,卻無一人相扶。
好,蕭鶴羽,周綺雯!
這個仇她記下了!
沈靜語眼底滿是猙獰的恨意,總有一日,她會把她們踩在腳下,她會報了今日之仇!
那嬤嬤顯然見多了這種神情,眼底輕蔑。
這世間,太多的人見識過權勢的美妙,所以無數人擠破了腦袋也要往上爬。
可惜,大多的人註定隻能成為這條血路上的屍骨,而能真正成為人上人的,寥寥可數。
短短十餘米,沈靜語不知道自己跌倒了幾次,一步走一步爬,總算是踉蹌著走進了那間明明也很普通、偏因為那入住的女子就顯得高不可攀的『殿堂』。
「主子憐你也是千金之軀,此刻天寒地凍,故而請沈小姐入內抄書。」另一女婢上前開口。
溫暖如春的房間,讓沈靜語生出一種不真實感,她哆嗦著難以回神,周身又冷又熱,像是一瞬間要被擊垮。
緊接著,她便看到長長的桌案上,擺放著幾卷佛經,一旁亦是備了筆墨。
一應準備倒是周全,唯獨整個外間隻點了一盞快要燒盡的燭燈。
除去幾人手中提著的燈籠,這室內便再無半點光亮。
那燭燈隻亮起一抹微弱細微的光,勾勒出一道不足一尺長的圓形光亮,連一本書都難以完全籠罩進去,不知要有多費眼。
嬤嬤沉聲道:「主子睡眠淺,不喜有光和聲,還望沈小姐見諒。」
話落,另一名婢女便道:「主子想著沈小姐當是受人牽累,或許有什麼冤情,故而打算將沈小姐抄寫的佛經上呈給太後娘娘,替您求情,還望沈小姐不要辜負了我們皇子妃的一番心意。」
沈靜語站在桌案前,看著桌子上那堆疊成一摞小山般的佛經,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到底是什麼人?
到底是什麼人這般算計她?
是蕭鶴羽和周綺雯要利用她敲打八殿下,還是另有旁人?
一瞬間,沈靜語腦海中閃過無數張面孔,卻都難以確定。
「請吧,沈姑娘,還望您不要讓主子失望。」那嬤嬤冷冷的扔下一句後,便留下兩人轉身離開。
沈靜語喉嚨乾澀,視線模糊,半晌,才顫顫巍巍的擡起被凍的青紫的手。
可她在外面太久,別說寫字,就連筆幾乎都不住,拿了幾次便掉了幾次,一字未寫成不算,倒是染花了一摞的好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