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跟在你身邊,就很好。
沈舒意沉聲道:「因為姜延虎發現了江南水患的賑災官銀被調包一事。」
柴彬靠在牆角,咳著血:「是,三殿下第一年貪墨官銀部署的並不周全,自然會有不少紕漏,當年呂何自江南後,隨同姜延虎去往雁城,路上的貨物不幸倒散,大批銀兩掉落在地。」
這一點,沈舒意之前已經猜到了。
蕭鶴羽一黨心中有鬼,不知道姜延虎發覺了多少,擔心事情敗露,故而急著殺他滅口。
畢竟,姜延虎就算最初察覺到些不對,也總需要些時間調查,搜集證據。
拖的越久,對於蕭鶴羽等人就越不利。
所以,待到邊關戰事爆發,他們便就藉此機會對姜家滿門下手。
「可我不懂,為何要連同那十萬將士一起坑殺。」沈舒意聲音冷沉。
柴彬劇烈的咳嗽了幾聲,斷斷續續道:「因為…所謂的八萬援軍,根本沒有八萬,所謂的十萬將士慘死麓山,也遠沒有十萬。」
江漓愣住,當時他們雖瞧見了大軍,可浩浩蕩蕩的一群人,甚至於分成了幾隊人馬,故而根本難以計數。
所以,柴彬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沈舒意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直視柴彬:「你是說,蕭鶴羽一黨不僅貪墨了江南水患的賑災款,同時也在吃空餉。」
這話一出,江漓難以置信的看向沈舒意。
柴彬笑出聲來:「哈哈哈哈!沈小姐若為男兒,必是殿下的一大勁敵!」
柴彬確實沒有想到,一個女人可以聰慧到這種程度。
他不過一句話,她竟然就能猜到全貌。
「實際派去的援軍有多少?」沈舒意聲音冰冷。
柴彬又吐出一口血來,斷斷續續道:「不到四萬。」
四萬的老弱病殘被謊報成八萬兵強馬壯的大軍,倒也難怪麓山之戰慘敗,乾武帝會震怒。
四萬老弱病殘加上兩萬雁城的守備軍,再加上親信背叛,姜延虎就算是三頭六臂,怕也沒本事活著回來。
沈舒意心頭震怒:「蕭鶴羽到底把大乾的江山當什麼!又把這天底下的百姓當什麼!」
柴彬渾不在意:「這天底下,有人生來就命賤如草,有人則貴不可言,所以人才會不斷的、拚命的往上爬……」
沈舒意唇瓣輕抿,總算明白了為何當年那些將士都隻能落得一個死字。
所謂的八萬大軍,不過四萬,那另外四萬虛構出來的將士,所得的餉銀落在了誰的手中,可想而知。
因著擔心事情敗露,所以連同這四萬老弱病殘也一併也活不成。
或者說,是為了這六萬將士的撫恤銀?
「這些將士身死後朝廷發放的撫恤銀,可有發到他們手中?」沈舒意問。
柴彬緩緩道:「我不知道。」
沈舒意盯著他看了片刻,柴彬自嘲道:「我真的不清楚,當年事發時我年齡尚小,又從未關注過這些,怎麼會知道的那麼清楚。」
「就算我是蕭鶴羽的心腹,那也不過是因為柴家和他在一條船上,我知道的也都是不經意聽到的消息,又怎麼可能刨根問底?」
沈舒意冷笑出聲,隻覺得周身的血液都是冷的。
可這世間就是如此,有善,亦有惡。
有人不顧性命扞衛疆土,也有人視萬千生死如草芥。
半晌,沈舒意看向江漓道:「我出去透透氣,你同他聊聊。」
沈舒意隻覺得密室內的血腥氣和暖意撲鼻,讓人說不出的煩悶噁心。
她披上鬥篷走到院中,看著掛霜的枝頭,輕聲問跟在身側的九儔:「你去過麓山嗎?」
九儔搖頭:「不曾。」
沈舒意沉默,她甚至不敢去想,埋葬了那麼多屍骨的麓山,會是何等的慘烈。
沈舒意伸出手,輕輕拿下枝頭的一塊冰晶:「你有什麼想要的嗎?」
九儔想了想,搖頭:「沒有。」
沈舒意轉頭看向他:「什麼都沒有嗎?」
九儔沉默半晌,緩緩道:「跟在你身邊,就很好。」
*
沈舒意在這留了一夜,翌日,清早,她瞧見連翹幫著童萱在忙前忙後。
見她過來,連翹紅了眼睛,顯然知道了發生在童萱身上的事:「意姐姐。」
沈舒意輕輕摸了摸她的頭:「我去看看童萱。」
連城的動作很快,因為孩子的月份越大,落胎也就越危險。
所以童萱決定好後的第二天一早,連城便給她準備了葯。
沈舒意坐在床邊,看著床上面前蒼白、瘦瘦小小的姑娘,輕輕握住她的手。
「冬日天氣冷,過幾日怕是還要有大雪,你委屈些,不要出去走動,不然落了病根回頭很難調養。」
童萱眼裡含著淚花,對沈舒意輕輕點了下頭。
沈舒意看了眼四周,連翹將房間裡布置的很暖和,倒也不用她擔心什麼。
「我聽童嬸說,你喜歡做珠釵首飾,我讓人準備些東西給你,若是在房裡無聊,就自己做著玩玩,隻是別傷了眼睛。」
童萱臉色蒼白,對著沈舒意輕聲道:「小姐,等我好了,想習武。」
聞言,沈舒意沒做聲。
童萱的眼裡帶了抹懇求:「行嗎?」
「你若是想學,自然是成的,隻是習武要從小練起,於女子而言更是要吃諸多苦頭,眼下你已經過了打基礎的年紀,學起來恐怕並不容易。」
童萱擠出一抹笑容:「我知道,我爹曾是鏢師,我幼時也曾跟著學過一些,我不怕苦,小姐對我的恩情,我沒齒難忘!待我報仇之後,童萱這條命就是小姐的!」
沈舒意看向她,認真道:「人生還有很長,仇要報,可也要看一看路上的風景。」
童萱點了點頭。
沈舒意對她笑了笑:「會寫字嗎?年關將至,過些時日我可能會有機會入宮,倒可以替你和童嬸給童貫帶些東西或信箋。」
童萱的眼裡多了些欣喜:「謝謝小姐!」
沈舒意看過童萱後,便見江漓一個人坐在院子中的石墩上飲酒。
少年周身滿是落寞,帶著難以言喻的悲愴。
他雙眼猩紅,似有淚花在睫毛根部凝結成霜晶,任是多少言語,也難以描繪少年的肝腸寸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