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所求
翌日,清早。
沈舒意正在倚窗看雪,同時也在等著小舅舅趙德海的消息。
離那場大雪越來越越近,寒冬也快到了。
沈舒意估摸著時間,當是在那場秋獵以後,溫度驟降。
為了迎合太後的壽辰,所謂的秋獵其實已在冬日,而後沒過太久,就是年關。
隻是這一年,著實難過。
「小姐,宋世子派人給您送來的拜帖。」金珠自外面進來,低聲開口。
沈舒意接過後,入目,隻有簡單的一行字。
【誠請沈小姐,巳時一刻,前往福瑞樓一敘——宋廷善敬上。】
盯著熟悉的字跡看了一會,沈舒意垂下眸子,將信箋燒成灰燼。
看樣子,那少女的命終究是留在了這個冬日。
宋廷善請她過去,無外乎試探她的深淺,一來想讓她閉嘴,二來則是隱形的示威,宣告他將迎來的勝利。
「小姐,您要去嗎?」金珠站在沈舒意身側,問。
因著學字已經有段時日,眼下幾個丫鬟雖然還寫不太好,但識字卻已經不成問題。
沈舒意輕聲道:「去,自然要去。」
金珠忍不住道:「隻是眼下京中…都在議論您的和大小姐的八字……」
閨閣少女,八字雖然多不外露。
但是眼下京中關於沈靜語和她的傳言,卻是不斷,一個天定貴女,一個刑克夫家,難免被人拿來討論和比較。
這話雖還未傳到沈景川耳中,可丫鬟們慣常出入市井,最能聽到大家的閑談。
「您這個時候和宋廷善見面,恐怕會影響名聲。」
金珠著實怕這事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
沈舒意垂下眸子,淡聲道:「不要緊,壞一點沒什麼不好。」
畢竟按照她對沈景川的了解,他那日雖為自己那番話動容,可在官場上的混的人,哪有幾個心慈手軟的,許是等過了那個勁兒,便又盤算起她的婚事了。
她總歸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她父親對她的那丁點『疼愛』上。
對上金珠憂慮的目光,沈舒意不免安慰道:「我戴上帷帽總好了吧。」
金珠的臉色這才好看些。
*
半個時辰後,沈舒意來到福瑞樓二樓。
臨窗的一處,四周用竹簾隔開,竹簾自屋頂懸挂而下,以輕薄的紗線縫製,上面繪有雅緻山水,既將此處同四周隔開,又確保外人可以透過紗簾看到裡面的動靜。
換言之,是男女相見最合適的地方,以免傳出風言風語。
沈舒意頭戴帷帽,身上披著一件淺紫色的披風,在小二的熱絡下,步入此間。
蕭廷善臨窗而立,單手後背,手中把玩著一對白玉核桃,隨著男人修長的手指輕輕轉動,時不時發出清脆乾淨的聲響。
沈舒意摘下帷帽,放在桌旁,音色清越:「宋世子邀我在此處相見,想來必有要事。」
蕭廷善聞聲轉過身來,視線落在面前的少女身上,又一次認真打量起她來。
少女烏髮如瀑,隻挽了個簡單的髮髻,似乎向來不喜歡在此事上花費太多時間。
她頭上戴著枚雀登枝的金步搖,搭配了兩朵赤金馬蹄蓮的發簪,除此之外,耳朵上墜了一對小巧的東珠,便再無旁物。
她一雙眼清冽而明亮,涼薄又透著些許疏離,以至於讓那張還帶著幾分稚氣的臉頰,多了許多不怒自威的冷艷。
蕭廷善幾乎記不清,第一次在玉佛寺見她是什麼模樣。
他努力回想許久,隱約記起那是個言辭粗鄙、面黃肌瘦的羸弱少女,帶著滿身的戾氣和攻擊性……
他太清楚那是什麼,那是被生活磋磨後豎起的尖刺,亦是不曾被溫柔以待過才會擁有的鎧甲。
可顯然,他錯了。
他從未看透過她!
面前的少女,並不像他記憶裡的模樣,蕭廷善不知道是她原本就是這個模樣,還是後來變成的這個模樣。
蕭廷善收回思緒,在沈舒意對面落座,溫聲道:「隻是想同沈小姐再聊聊,看看我們有無合作的可能。」
於蕭廷善而言,與其敵對,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化敵為友。
畢竟沈舒意既然知道了他的謀算,難保不會壞事。
沈舒意彎起唇瓣:「宋世子鍥而不捨的精神,真是讓我動容。」
「自然,隻要能讓小姐回心轉意,宋某願意拿出十二萬分的誠意。」蕭廷善神色認真。
他此刻面色蒼白,一雙眼溫和而無害,似乎有著說不盡的耐心和柔情,讓沈舒意總是難以將這張臉,同後來那個同她反目的人重疊在一起。
可蕭廷善讓她明白,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這樣一種人。
他在低位時,可以折腰可以低頭、可以磕頭下跪,他可以付出無盡的耐心和溫柔,在你身上耗費數不盡的時間,可當他得勢,當他嘗到權勢的滋味,那個深藏的他,便會露出利爪和獠牙。
那,才是真正的他。
沈舒意莞爾一笑:「宋世子想怎麼合作?」
蕭廷善沒有回答,而是道:「那要看沈小姐想要的是什麼。」
蕭廷善想了很多次,卻仍看不懂她所求。
除去為沈舒寒治病,他看不懂她還想要什麼。
畢竟,一個閨閣少女很難知道連城的存在,畢竟,僅僅為了兄長治病,她不會豢養那麼多高手。
沈舒意目光玩味,亦是沒有回答:「我倒也同樣好奇,宋世子的病若是治好了,又想要什麼?」
宋廷善笑容溫和:「宋某無所求,隻是盼著少瘦身體牽累之苦,多嘗人間百態罷了。」
沈舒意神色多了抹諷刺:「這就是宋世子說的十二萬分的誠意?」
宋廷善沉默,直視著面前的少女,不知她想得到一個怎樣的答案。
沈舒意笑了笑,聲音清冽:「既然如此,不談也罷,我隻能在此祝福宋世子能夠——得償所願。」
對上那雙漆黑的眼,蕭廷善的心逐漸沉了下來。
半晌,蕭廷善垂下眸子,輕聲道:「宋某身為男兒,自然也盼著建功立業、匡扶社稷,隻是位卑言輕,說出來怕惹小姐笑料罷了。」
他那張臉分外蒼白,沐浴在窗外照射進來的日光裡,顯得分外溫柔和無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