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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8章 血緣

去年春恨卻來時 廬隱 3177 2025-06-23 14:19

  

  夜已深沉,蓬萊宮的燈火卻依舊明亮。燕燕在殿內來回踱步,手中的帕子已被絞得不成形狀。烏蘭跪坐在一旁,目光隨著主子移動而遊移。

  殿門被推開,一個身披黑色鬥篷的宮女進來稟報道,「娘娘,東西已經拿到了。」

  宮女將東西交給烏蘭之後,便關上門退了出去,一時之間,空曠的殿內又隻剩下燕燕、烏蘭和阿木爾三人。

  相比於姐姐的掙紮和糾結,阿木爾倒顯得格外平靜,然而作為一個隻有十四歲的少年,面對未知的、即將到來的死亡,說不恐懼是假的。

  可他說服姐姐已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不可能輕易地放棄。

  燕燕看向風輕雲淡的阿木爾,想起那日他執拗地比劃著手語,眼底是豁出一切的決絕。她那時望著少年單薄的臂膀,想起這個幼年時總愛躲在自己身後的阿木爾,喉嚨像被塞進團浸了毒的棉花,又痛又麻。她早已忘了阿木爾到底是怎樣勸她的了,隻恍惚地記起阿木爾說如果不讓他去,就把這件事向眾人告發。燕燕當然知道他不會,可她也知弟弟這些年活得並不快樂,他既不屬於瓦剌的王庭,也不屬於大晟的京城。

  阿木爾比劃道,他對人世間並沒有留戀,唯一的那一束光也從不屬於他。如果他能用自己的命讓神愛好好活下去,那麼也算是成全了自己、報答了姐姐的養育之恩。

  犧牲自己,而能夠保護自己所珍視的人,是從不被所有人看見的阿木爾心中的英雄主義。

  可巧的是,阿木爾的八字正與神愛相合。燕燕拒絕了多少次,阿木爾就勸說了她多少次,她寧願神愛一輩子做個道姑,也不願弟弟為了神愛而死,畢竟,阿木爾是當年母親臨死前要她好好保護的人。可是阿木爾苦苦請求,甚至不惜以命相逼,多日後,燕燕終是含淚答應了他的請求。

  而今,她再也忍不住,顫抖地將弟弟攬入懷中,淚水浸透了他的衣襟,「傻孩子……」

  阿木爾搖了搖頭,嘴角甚至揚起一抹微笑,他沖姐姐比劃道,「能為姐姐和神愛做些什麼,我很高興。」

  殿內,烏蘭已經布置好了一切,她打破了二人姐弟情深的氛圍,用看破一切的神情平靜地看向淑妃,「娘娘,時辰到了,可以開始了。」

  燕燕這才不舍地抽離出來,無奈點了點頭。

  燭火搖曳,香爐中升起裊裊青煙,烏蘭將一尊青銅盤置於中央,上面刻畫著密密麻麻而又複雜晦澀的薩滿符文。

  殿門門窗緊閉,烏蘭點燃七盞油燈,分別置於符文的七個方位,她取出一把銀制小刀,遞給了阿木爾。

  阿木爾按照示意用針劃破手指,將鮮血滴入白玉碗中,而烏蘭也拿出剛剛送過來的東西——那是剛從神愛腳指甲取出的幾滴鮮血,放入另一碗中。

  兩個人的鮮血都放入之後,烏蘭將碗放置在特定的位置,隨即開始低吟起古老的咒語,她的的聲音忽高忽低,在靜謐的殿內回蕩。燕燕屏氣凝神,緊緊抓著自己的帕子,但雙手還是感覺到無比冰涼。

  烏蘭念了一炷香的時間,而後示意道,「現在,請娘娘將兩碗血倒入青銅盤上。」

  燕燕深吸一口氣,將兩個碗緩緩傾斜。鮮紅的血液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緩緩交融……

  一秒,兩秒……殿內靜得可怕。

  當兩縷鮮血交融,符文並沒有如古籍上記載的那般所亮起,反而發出刺耳的滋滋聲。

  烏蘭臉色突變,死死盯著青銅盤上的血,「這……這不可能!」

  燕燕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隨後也望向盤中——兩股血並未如預期般完全融合,而是在接觸的瞬間產生了奇異的排斥反應,如同油與水般涇渭分明。

  「怎麼回事?」燕燕聲音顫抖,「為什麼血不融合?」

  「八字吻合,時辰、方位也無差錯……」烏蘭面色慘白,聲音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除非……除非沒有血緣關係……」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劈在燕燕頭頂,她踉蹌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搖搖頭,「不……這不可能!阿木爾是我同母異父的親弟弟,他怎麼可能不是我的血親!」

  阿木爾震驚地瞪大雙眼,愣在原地兩秒後,也慌亂地比劃著詢問的手勢。

  烏蘭艱難地解釋道,「血咒必須要至親之人之血才能生效,若血液排斥,隻能說明二人並無血緣關係。」

  燕燕心中似有什麼東西在這一刻轟然坍塌,她看向阿木爾,那個她從小帶大、視如己出的弟弟,那個母親臨終前囑託給她的弟弟,她突然感覺到一陣陌生。

  「不,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燕燕喃喃自語,緊緊抓住烏蘭的手臂,「再試一次!一定是哪個步驟出錯了!阿木爾怎麼可能不是我的弟弟!」

  烏蘭搖頭,「娘娘,血咒是不會出錯的,阿木爾公子……恐怕真的不是您的親弟弟,否則,那就隻能是神愛不是您的女兒這一種解釋。」

  殿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燕燕突然想起了什麼,猛然擡頭,「陛下……我要見陛下!」

  「娘娘?」烏蘭疑惑。

  「或許是當年環境混亂,抱錯了孩子也說不準,一定有人知道真相……」燕燕語無倫次地自言自語道,「我要去求陛下派人到瓦剌打探清楚,如果阿木爾不是母親的孩子,那他究竟是誰?我的親弟弟又到底在哪?」

  烏蘭試圖攔住她,「娘娘冷靜啊!此事若聲張出去……」

  「我不管!」燕燕情緒已然遭受到了重創,「十餘年了!母親要我照顧好弟弟,可你卻告訴我真正的弟弟還流落在外?你讓我怎麼對得起母親!」

  阿木爾眼睜睜地看著姐姐嫌棄自己的身世,連是否該上前去安慰姐姐都不知道,他本以為自己的身世已然足夠悲慘,但沒想到他唯一的親情卻還是偷了別人的身份才活得的,他竟然連為神愛犧牲的資格都沒有。

  半知的真相猶如一把利劍,刺穿了少年的心,他僵在原地,眼中滿是受傷和困惑。

  燕燕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痛苦地閉上眼,「阿木爾,對不起……我不是……」

  少年搖搖頭,用手語比劃,「我理解。姐姐去問清楚也好,我不應該鳩佔鵲巢。」

  他的寬容反而讓燕燕更加痛苦,她冷靜下來,拉住弟弟的手安撫道,「阿木爾,你不要妄自菲薄,無論你與我有沒有血緣關係,你都是我的弟弟,這一點永遠也不會變;我去查清楚,也隻是為了踐行對母親的承諾,萬一你真的不是,我去找母親的兒子,你就當他是你的兄弟,從此以後多有一個人來和你作伴,好不好?」

  月光透過窗欞,在少年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阿木爾心中在為這份可能永遠失去的親情、為那個突然變得陌生的自己而流血和抽泣。

  他不想讓姐姐難過,淡淡一笑,點了點頭。

  烏蘭跪坐在一旁,看著這場悲劇,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她輕聲嘆道,「真相往往比謊言更要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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