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金秋送爽,丹桂飄香。在歷經了半月的秋狩之後,帝王與群臣終於踏上歸途,滿載而歸地返回京城。
回到皇宮後,齊越空閑之餘,也不忘去福陽宮看望失去孩子、尚在病重的沈熙宜。
其實,在聽聞她痛失愛子的那一刻,齊越便下令解了她的禁足,隻是她一直在病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倒令齊越生出了幾分格外的憐惜,畢竟那也是自己的孩子。
走進殿內,一股濃烈的藥味撲鼻而來。齊越皺起眉頭,心中湧起一陣憐憫之情。他看到床上的沈熙宜臉色蒼白如紙,身體消瘦得厲害,彷彿隻剩下一副骨架。她緊閉著雙眼,呼吸微弱而急促,似乎隨時都會停止。
「宜兒……」齊越低聲呼喚著她的名字,聲音帶著一絲無奈和愧疚。
沈熙宜慢慢地睜開眼睛,目光落在齊越身上停留了片刻後,才回過神來,臉上也浮現出一絲笑意,她輕輕開口說道:「陛下……妾這是在做夢嗎?」
「你沒有,」齊越為她輕輕撇開眉梢的碎發,「朕回來了,就坐在你面前。」
沈熙宜瞪大雙眼,眼中滿是難以置信與深情,她緊緊地盯著眼前之人,輕聲說道:「陛下您終於回來了……宜兒已經一百八十三天——近乎半年沒有見過陛下了。」
「這些日子,你受苦了。」齊越安撫著她,又轉頭對景安說道,「來人,恢復沈氏原先的位分和封號,仍為徽容華。」
「陛下……」沈熙宜聽到這話,便知通過齊越的手為自己和孩子報仇無望了,她不禁感到一陣失望,但又有些釋然,反正自己對他早就失望透頂,何不博得些許的愧疚,讓這個孩子發揮他最後的作用?
沈熙宜唯有無奈地笑笑,「陛下自有陛下的苦衷,隻要您還記著妾,妾就足夠了……」
聽到她如此柔情繾綣,既明白他的苦衷,又隻字不提她與孩子的委屈,自己心裡不自覺又多了幾分愧疚,便柔聲向她喚道,「等你好些了,就與淑妃、昭儀一起行冊封禮。宜兒,朕保證,以後待你如初,咱們還會有孩子的。」
聽到淑妃和昭儀二詞,沈熙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沒想到齊越明明知道太後的所作所為,竟還會對晏氏如此優待?
罷了,罷了,沈熙宜在心中冷笑一聲,可其中分明帶著幾分自嘲和無奈。她輕輕咬著嘴唇,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但很快便被她掩飾過去,恢復成一副溫柔和順的模樣。
她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聲音輕柔地說道:「好……」彷彿對這一切都已經習以為常,沒有絲毫的抱怨或不滿。然而,隻有她自己知道,這個字背後隱藏著多少苦澀與無奈。
……
慈寧宮中。
晏清禾回宮不久,就被太後傳召至慈寧宮,詢問秋狩的情況。
晏清禾心裡明白,太後定然不是問獲獵如何之類的情況。有些話,自己也應該向她道明了。
「臣妾給太後請安。」晏清禾行禮道。
「起來吧,入座。」
待晏清禾坐下後,太後便屏退了殿內所有的宮人,一時間,偌大的宮殿內隻剩下晏清禾和太後兩個人。
晏清禾有些不適應這樣的氣氛,她感覺自己像是被關在了一個籠子裡,無法逃脫。她擡起頭,試圖與太後對視,但卻發現太後的目光如同深不見底的潭水一般,讓人摸不透她的心思。
「此次秋狩如何?」太後問道。
「回太後,一切都好。」
「哦?」太後眉眼帶笑,卻讓人有些不寒而慄,「哀家可是聽說,皇帝帶著你悄悄去京城遊逛了,可有此事?」
晏清禾聽罷一愣,眉頭微微蹙起,警惕地問道,「太後如何得知?」
「你以為天子微服私訪是獨自一人?調動暗衛、隱藏行蹤等等,這其中都要走流程,哀家知道,並非難事吧?」
眼見這般,晏清禾也不得不坦誠相見,「回太後的話,確實如此,妾隨陛下去暗訪了晏家,家中一切如故,太後放心才是。」
到此時此刻,晏清禾才算真正共情到了齊越。身為帝王,卻處處被人窺探、監視,卻隻能隱忍不發,徐徐圖之。
「晏家無事就好。」太後聽後微微展眉,望著晏清禾頗為凝重的神情,稍稍撫慰道,「你也不必緊張,況且哀家聽聞皇帝在命內務府準備你的冊封儀式,他如今這般待你,倒算得上有些許的真心。」
「太後說笑了,曹蘅和我同時晉位,想必隻是陛下顧及我倆多年未升,撫恤我倆罷了。」晏清禾謙恭道,她不想讓太後去利用這難得的、少得可憐的一點真心。
但是卻恰恰相反,太後面露一抹諷刺,像是在自言自語,「可惜啊,真心有什麼用呢?在權利面前還不是一文不值,再難得也隻是錦上添花罷了。」
「其實……」晏清禾猶豫著,不知該如何開口,「母後何必要如此執著追求於權利呢?功成身退,安享天倫之樂又有何不好嗎?」
「怎麼?」太後臉色一變,瞬間嚴肅起來,「你是來替皇帝勸服哀家的?莫不是你自以為得了皇帝幾絲的情義,便轉身倒戈相向於哀家了?」
「臣妾不敢。」晏清禾連忙起身蹲下請罪。
太後半生被嫻貴妃壓制,不過就是因輸在了帝王的真心上,為此最是看不得那些情情愛愛,勃然大怒道,
「哼,你不敢?哀家看你就是被皇帝的虛情假意沖昏了腦子!可恨哀家從前一直把你當個聰明人,如今才明白,竟是個不中用的!」
提到不中用,太後又忍不住提起子嗣一事,「若非是你直到現在都還無所出,哀家也不至於忍耐至今!」
忍耐?到底誰在忍耐?晏清禾努力剋制住自己心中的怒氣,難道自己以後生下的孩子,就是專門用來為你奪嫡的工具嗎?
若真是如此,那倒不如沒有的好。
何況太後您自己,還不是從未誕下過嫡子,又有何顏面來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