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內心生出一絲詫異，但仍舊是不動聲色地抿了一口茶，眉心蹙了蹙，語氣依舊溫和，隻是其中透露著點意味深長。

　　「禾兒，蘅兒，哀家早就告訴過你們兩個了，在這宮中，若是沒有子嗣傍身，那就無異於混吃等死而已。」

　　晏清禾低頭不語，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一些，她又如何不知太後之意。

　　從前她因著自己年紀尚輕，且無盛寵，對於子嗣一事並無不著急。如今年歲漸長，恩寵日盛，但依舊是始終沒有動靜。她逐漸懷疑自己是否是身體異常，可是召太醫前來，卻並無所用。

　　晏清禾微微斜視著，卻看見曹蘅將手中的帕子攪得更緊了些，也不知她作何感想。

　　「母後，」晏清禾打破了室內的僵局，「我二人何嘗不想有孕呢？可是……子嗣之事乃是天意……」

　　「哼，」太後冷笑一聲，「哀家隻知道事在人為。從前你恩寵尋常，沒有子嗣也就罷了，如今你作為寵妃還是沒有身孕，還跟哀家扯什麼天意……簡直可笑。」

　　又是一陣沉默。

　　明兒望著發怒的太後，又瞅著挨訓的母妃和曹娘娘，有些不明所以，卻又有些心疼晏清禾，弱弱地向太後問道，「祖母，母妃不是有明兒嗎？怎麼會沒有孩子呢？」

　　太後怔住，突然間，她才意識到孩子還在她的身旁，自己原不該這般口不擇言，於是連忙解釋道，「沒錯，母妃是有明兒啊，可是明兒就不想還要一個弟弟來作伴嗎？」

　　「可我已經有了襄弟和彧弟，有他們就夠了啊……」

　　「胡說!」太後柔聲嗔怪道，「你那兩個弟弟又並非你母妃所出，身上又沒流著晏氏一族的血，做不得數的。」

　　「可是……」

　　明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剛要再問，卻被晏清禾打斷了話，「明兒，你先去偏殿玩吧，還有什麼事，母妃日後再講給你聽，如今不要再叨擾皇祖母了。」

　　明兒頗具疑惑，但看到母親嚴肅的神情，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向三人行禮退出了殿中。

　　目送中明兒離開，太後嘆氣道，「但願你說的都是些肺腑之言吧，咱們晏家，哀家沒能生出儲君，儀兒生下過皇太孫，卻又沒能養大，若明兒是個男孩，哀家也不至於如此相逼了……晏家的重擔，可都在你身上，若是你不能擔著，可別怪哀家這個姑母不認你。」

　　沒有兒子一直都是太後的心病，她原先認了命，覺得自己視如己出的養子登基也是一樣的，儀兒會生下未來的帝王。可是，誰料一朝變故，她的孩子走了，儀兒也走了，她不甘心……實在是不甘心啊……

　　晏清禾又如何不是一聲嘆息，「臣妾知道了，日後一定將此事放在心上，若沒有為晏家誕下皇子，臣妾也羞見太後了。」

　　太後點點頭，卻又將目光投向曹蘅，片刻後隻是嘆息，不作多言。

　　這孩子她很喜歡，喜歡她才女的賢名，喜歡她時常陪伴自己參佛悟道，可是面對她這麼隨遇而安的態度，自己也隻能愛莫能助。

　　「罷了，罷了，你們心裡有數就好，先退下吧。」

　　聽罷，晏曹二人起身告辭，出了殿外。

　　趁著彩雲去偏殿接明兒的空隙，晏清禾拉住曹蘅的手。果然，一片濕熱。

　　「你不要擔憂，太後隻是針對我罷了，是我不好，倒連累了你。」

　　曹蘅拍手撫慰，「我沒有放在心上，隻是你，日後倒要憂心此事了……」

　　「嗯嗯，」晏清禾蹙起的蛾眉此時也舒展了些，「但願還是能有個孩子吧……若太後真的棄了我，我也不怕，左右還有你陪著我一起度過這深宮的種種艱險呢……」

　　曹蘅堅定地點點頭，然後眼見舜華公主朝自己與晏清禾疾步走來，便道，「那我就先走了，改日我再來看你。」

　　「好，你去吧。」

　　……

　　回到瑤華宮，曹蘅屏退了所有人，連帶著關上了房門，確定四下無人之後，才緩緩舒展了自己的衣袖，解下了衣袖內戴在手腕上的鐲子。

　　這玉鐲並非全然用玉雕刻，其中有一段是用金將首尾兩端連接住的。這原是她母親臨終前留給她的念想，唯有其間似乎是中空的，內部一個似珠玉般的透明東西有些古怪，與整體風格格格不入，這是她親手添上去的。

　　看著手裡的玉鐲，曹蘅的眼神愈發複雜了，眼眸裡藏著讓人看不懂的情切。

　　猶豫了許久，她還是毅然將它放入了妝台上的木匣內，似乎要決意將它捨棄一般。

　　「是我不好……」

　　晏清禾的話猶在耳畔，曹蘅盯著合上的木匣，感到心煩意亂。是她不好，連累了她。

　　不會了，以後再也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