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後,晏清禾與曹蘅一同去探望敏妃及小五,尚在帳外,便先聽到徵兒嚎啕大哭的聲音,以及謝姝不停的無奈安慰。
「徵兒乖,先把葯給塗了,這樣腿才能好啊,暫且忍這些痛吧……」
「哇!我不要!我不要塗!」
晏曹二人對視一眼,決意入內的那一刻,又突然聽到「嘭」的一聲,那裝著敷藥的瓷碗頓時砸得四分五裂,碎片滑至晏清禾腳前。
謝姝焦頭爛額,擡頭看見皇後與淑妃來此,更是心煩意亂,隻簡單行禮問安,「臣妾請皇後、淑妃娘娘安。」
「快起來,」晏清禾扶她起身,三人依次入座後,她看了眼旁邊依舊嚎啕大哭的小五,關切道,「徵兒如何了?可還好些?」
謝姝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悲哀道,「多謝娘娘關懷,倒讓娘娘見笑了,來人,將徵兒先抱下去吧。」
宮人正要動手,晏清禾勸阻道,「不必了,你先下去吧。」
「妹妹,小五經此一難,陛下定然不會讓孩子白白受了委屈的,再過幾日,一定給妹妹一個交代。」
謝姝用帕子輕輕拭去眼角的淚珠,苦笑道,「臣妾聽聞,似乎是已經查到了江家頭上?」
「是。」
「呵……果然……」謝姝冷笑道,「縱然陛下查清了真相,徵兒的左腿怕也回不來了……」
「果然?」曹蘅知道她在諷刺什麼——無疑是指陶江二人一直是與自己一派為敵,如今卻牽連了小五,可曹蘅卻忍不了這口氣,明知故問道,「我卻不知,妹妹指的是什麼?」
謝姝道,「還能是什麼呢?無非是如今小五之事,果然為人禍,而非天災……也是不幸中的萬幸,這次隻有小五被暗害,三皇子和六皇子都還好好的呢,也多虧了三皇子他幫助幼弟,六皇子才能逃過一劫。」
晏清禾與曹蘅對視一眼,心裡很是不舒服,但此情此景又不忍嗆她,但卻聽見曹蘅下一秒輕哼一聲,緊接著附和道,「是啊,多虧彘兒這孩子頑皮,才能恰巧幫了小六,若是三個孩子都出了事,都成了那瘸子,對小五來說倒公平了呢……」
小五聽到瘸子二字,剛剛好不容易止住的哭聲又哄亮起來。
「快別說了……」晏清禾沉聲制止道,剛準備對謝姝陪笑,便見謝姝對著孩子指桑罵槐,
「哭什麼哭?今日這個樣子還不夠丟臉嗎?你成了什麼瘸子不要緊,難道還想成為你三哥六弟眼裡的笑柄嗎?」
謝姝不忍對孩子吼叫,雖是說的極輕柔心痛,但也無疑刺激到了小五,恰巧這個年紀又是最爭強好勝的,隻見小五哭得更大聲了,一邊哭,一邊委屈地嗚咽道,「怎麼偏就我有事!怎麼三哥就偏為六弟換了馬?這不公平……不公平……」
「世上哪有那麼多公平的事呢,」曹蘅冷哼一聲,挑破了說,「哪怕就是彘兒未蔔先知,他也有選擇自己幫誰、不幫誰的權利,我的兒子,自輪不到旁人來嚼舌根。皇後娘娘,臣妾先走一步,告辭了。」
說罷,起身頭也不回,大步走了出去。
晏清禾道,「淑妃你也知道,她一向是這個性子,妹妹不要介意才是。」
「臣妾不敢介意,誰都知道淑妃有皇後娘娘護著寵著,旁人不敢說半句不是。」謝姝撇過頭去,並不正眼看皇後。
「罷了,本宮這裡有一隻千年人蔘,也算是一份心意,」晏清禾無奈地看向明月,明月將手中端盤交於宮人,「既然敏姐妹妹心有怨氣,那本宮也不便在此叨擾,就先走一步了。」
「臣妾恭送皇後娘娘。」謝姝眼都不眨,徑直冷冷說道。
晏清禾剛走至帳外,便聽到帳內吩咐道,「將這來歷不明的人壽收起來,我的徵兒可經不起折騰了。」
晏清禾無奈輕嘆一聲,並不介懷,隻是轉身而去。
曹蘅回到營帳,思來想去總覺得不對勁,對常念吩咐道,「去把彘兒叫回來,我有事要問他。」
一炷香的功夫,齊瑾被喚了回來,「母親喚我來做什麼?」
常念和靜檀識相地將宮人喚了出去,自己二人則在帳外守著,隻聽得曹蘅開門見山地問道,「小五墜馬一事,與你無關吧?」
「母親也懷疑我?」齊瑾皺眉道,「我與他無冤無仇,為什麼要害他?」
「你隻答我就是了。」
「沒有。」齊瑾撇撇嘴,倔強道。
「那就好……」曹蘅鬆了口氣,態度也緩和許多,「那母親問你,你到底知道多少事?那日為什麼要換了小六的馬?」
「這有什麼?師傅跟我提起過,所有我才知道針對馬駒的幾種毒藥,也知道各自的氣味、馬駒發病前的異常,那日早上恰巧懷疑了,為以防萬一,才故意給小六的馬喂巴豆的。
若是真如兒臣猜測一般果真有毒,那救了小六一命再好不過;若是無事,我也不過是被父皇罵了一頓、再刷一上午的馬罷了。」
曹蘅道,「那你為何不直接將你的懷疑告訴你父皇?」
「這個嘛……」齊瑾嘴角扯出一絲笑意,隨性道,「這是馬夫和侍衛該做的事,並不是我的本分。我之所以幫小六,不是因為我喜歡小六,而是為了母後、元熹和您著想,何況母後還對母親和我有恩,我就更不能束手旁觀了。
至於小五,我雖和他有兄弟的情分,那也隻是暫時的而已。如今他斷了腿,或許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呢!」
曹蘅內心複雜,驚異於他的少年城府,沉聲問道,「怎麼?小五斷了腿,又哪裡來的福?」
「他斷了腿,遠離皇位紛爭,也就是遠離了腥風血雨,對其他皇子毫無威脅,日後能做個富貴閑人,這不好嗎?」
「奪嫡豈有你想得那樣簡單?」曹蘅蹙眉,「若是讓你父皇知道你對小五束手旁觀,他會怎麼想?如今敏妃已有了這樣的心思,縱然她不與陛下說,那前朝那邊謝允那派會支持你嗎?」
「那又如何?父皇自己不就是在腥風血雨裡坐上的皇位嗎?他難道會喜歡自己日後的儲君沒有一絲城府?還是喜歡一個瘸了腿的兒子?母親不會是覺得我狠毒吧?」彘兒不屑道。
曹蘅閉上眼,心酸地搖了搖頭,是無力反駁,亦是是無力承認。
「兒臣要是真的狠毒,那今日六弟自也不會活蹦亂跳地站在你我面前了。隻可嘆今日是手足,來日卻必為仇敵,如今心軟,來日六弟卻未必會對兒臣心軟,」齊瑾長嘆一聲,眼底瀰漫上一層霧氣,讓人看不清、也走不進他的內心,隻冷冷道,
「世子之爭,素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