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二人才緩緩攜手歸來。由於諸事繁雜,齊越並未驚動多少人,隻是將晏清禾送回營帳中囑託她好好休息後,便離開商議軍政去了。
明月她們自不必多說,見了晏清禾便是涕淚漣漣,又哭又笑,不知說了多少句「娘娘瘦了」「娘娘受苦了」的,元熹更是一個勁地給母親夾菜吃。晏清禾聽了半晌,本以為終於可以休息之際,曹蘅又帶著瑾兒沖了過來,情狀絲毫不輸於前面幾個。
「禾兒……」
曹蘅一見面,就是衝過來抱住晏清禾,倒勒得她有幾分窒息,想推脫卻又沒這個力氣。
元熹識相地把位置讓出來讓翊娘娘坐下,自己則和三哥站在一邊。
「你瘦了……」
「也黑了。」瑾瑜異口同聲地玩笑道。
曹蘅哽咽,眼淚早就不知道掉了多少,雙手上下摩挲著晏清禾,像是生怕她少了哪塊肉。
「好了,好了,」晏清禾將曹蘅的手牽過來,好讓她別再摸來摸去,「我又不是介子推,不用擔心我割肉給陛下吃。」
曹蘅笑了,將眼淚抹去,抽泣地問道,「你這些日子去了哪裡?怎麼一個消息也不給我。」
晏清禾將遇刺的經過大抵簡略地敘述了一遍,為了不讓他們幾個擔憂,便將自己心身上的苦痛都一一省略了。但曹蘅聽了,還是忍不住心疼地抱住她。
「好了,好了,我縱然之前無礙,如今也快被你勒死了。」
曹蘅終是鬆開,隨後嬌嗔般的拍了她一下,卻又捨不得生氣,隻得道,「你都不知道這些日子我是怎麼熬過來的……前大半個月,我想你必定是兇多吉少了,然後我就發現,賀太醫突然消失了,我知道你們之間的關係,就猜想他的消失或許與你有關。一想到這兒,我就明白你還活著,這心裡也多了幾分希冀。
今天聽到陛下歸來,卻遲遲沒有看到你的身影,我以為……以為你……」
「以為我走了?」晏清禾笑道,「我這不是就好好地坐在你面前嗎?」
「是,是,你回來了就好……」曹蘅點頭如搗蒜,突然卻想起來什麼,「那你的意思,你是說你決心站在陛下一邊了?」
晏清禾點點頭,「陛下他說他會保全晏家,也會放過太後,還讓我做他的皇後……」
「你不怕他騙你?」曹蘅質問道。
她搖搖頭,「不,不會的,誓言可以欺騙人,難道下意識的奮不顧身、以身相護也能騙人嗎?我知道他並非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婿,可對於我晏清禾來說,我別無選擇,也心甘情願。」
曹蘅聽罷,也隻好作罷,可她心裡總是隱隱不安,覺得禾兒現在不過是重新再走一遍先皇後的老路罷了。
晏清禾看出了她的心思,開口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不必擔心,我看得很清楚。待我當上皇後時,怕是世家早已倒台,我要參政,我要構建自己的勢力,我要擁有權力……隻是……」
「隻是什麼?」
晏清禾凄婉地笑了笑,「隻是,得在我活著的時候。」
「什麼?」
曹蘅怔住,帳中其他人也面面相覷,元熹更是一臉擔憂,她是經歷過九死一生的,知道臨近死亡是什麼難受的滋味。
「懷這孩子以來,我總是身子不好,如今亦是如此。賀太醫說我生產時必然艱險,他也保不了我。」
「你……」曹蘅聽了隻覺心塞,半天說不出話來,隻得不停地念叨,倒像是在安慰自己,「不會的,不會的……」
晏清禾倒是看得淡然,平靜如水,「所以,無論如何,我有些事想囑託你。若我走了,你就當這是我的遺囑;若我平安,你就當沒有聽過這些。」
曹蘅含淚點點頭,算是應下了。
「第一件事,替我照顧好明兒、瑜兒,還有我肚子裡這個孩子。」她擡頭看了一眼淚眼朦朧的明月她們,補充道,「還有明月她們,也麻煩你安置了。」
曹蘅點點頭,「你放心,兩個孩子都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必然待她們比待彘兒還好。」
「母親……」
元熹聽著哭了起來,跑到母親膝下,晏清禾使儘力氣將她抱在懷中,輕輕拍著孩子的後背。
「第二件事,」晏清禾緩緩開口道,「沈陶二人,害過我們的孩子,還有彩雲……我必除之。若我不在了,你就替我除去二人,讓她們下來和我作伴。」
「好,你放心,可是我還是想你活著咱們一起並肩作戰。」
晏清禾破涕為笑,說道,「最後一件事——我不在,你要保重。」
曹蘅聽了,想起來那些無數個在行宮的夜晚,二人對床夜語,互訴衷腸。她當初總以為自己會死,可是沒有,她現在才明白了晏清禾當年的心境。
想要制止,卻無力開口。
曹蘅冷笑道,「你在不在,我都會保重,你沒了最好,到時候這後宮就是我曹蘅做主了,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哪裡還會記得你。」
晏清禾知道她這是氣話,便笑道,「這樣最好。」
這時,瑾兒這孩子也走過來,拉著晏清禾的衣袖,安慰道,「娘娘,你會沒事的,我也會照顧好四妹妹,還有你肚子裡的娃娃,不讓他們受一點委屈。」
「好,好,」晏清禾捏了捏他粉團般的小臉,轉而對曹蘅欣慰地說道,「彘兒長大了,也有擔當,這都是你教得好,旁人都說這孩子頑劣,我卻覺得他是幾個兄弟中最有出息的。」
「他還小,他的幾個兄弟也都還小,不知道這京城內外馬上就要變天了,林魏的頭顱還掛在旌旗上,我都不敢讓孩子們瞧見……」曹蘅哀嘆道,「隻盼陛下入京後,能少些殺戮罷……」
「殺戮是免不了了,」晏清禾道,「這一切都是陛下的計謀,包括太後兵變亦是如此。他的目的,正是要血洗世家,讓他們翻不了身,這樣他才能夠毫無阻力地推行新政。」
「唉……」曹蘅看著帳外漆黑的夜晚和點起的道道篝火,心中不免泛起一陣陣惆悵,自我安慰道,「會好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