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華慌了神,連忙哄道,「好了好了,妹妹錯了,姐姐原諒我吧,當心流淚傷了身子。」
陶婉然苦笑一聲,擡起頭來,眼眶濕潤,泛著微紅,「妹妹不必擔心。」
江若華想起自己在這京城之中孤苦無依,也不覺傷了幾分心神,但還是出言安慰道,「我一人出身卑微也就罷了,姐姐你出生侯門繡戶,又何必做司馬牛之嘆呢?」
「唉,各人有各人的難處,」陶婉怡望著江若華關切的雙眸,輕嘆一聲,將自己的故事娓娓道來。
「我雖出生侯門,但那卻是個沒落之家,隻有個世族的名號,卻無一官半職的,沒有官場上的往來,家裡自然也過得清貧。更何況我又是庶出,家裡姊妹多,從小是被打壓著長大的,沒過一天舒心日子,好不容易入了宮,卻是獨守空閨,幸得有妹妹作伴,我才算有了些慰藉,哪裡比得上妹妹千嬌百寵般長大的?」
江若華聽罷,感慨萬千,心中悲苦也忍不住一湧而出,「姐姐是如此,我又何嘗不是呢?我雖出生於朱樓綺戶,但從小就被人詬病是商賈之女,那些官宦小姐都不願和我來往,對我是萬分鄙夷。可姐姐和她們不一樣……我入了宮,才知世上竟也有陶姐姐這樣溫柔賢德之人,敬榮華和敏美人待我也很好,但終不及姐姐體貼。可嘆我竟是個傻子,剛剛還疑心姐姐的用意,如今想來,真是大錯特錯……」
「妹妹在宮中謹慎小心,這是好事,原是怨不得的。我如今也瞭然妹妹的心意,更沒有責怪你的意思,若是妹妹不嫌棄,我以後還來時常與妹妹作伴就是了。」
「陶姐姐一定要常來。」江若華緊緊握住對方的雙手,敞開心扉道,「不瞞姐姐說,中宮壽宴之前,淑妃就派宮人來跟我說過野貓一事,我當時雖不明白,但也留心了幾分,配合著演了場戲,所幸最後無礙,從那時我才知道,原來宮中竟是如此危險……可笑我從前還以為入了宮,懷了子嗣,便可以高枕無憂……」
陶婉然驚訝道:「淑妃還曾給妹妹遞過消息?我竟沒想到,淑妃娘娘竟是這般體貼入微之人,看來若非她告知妹妹,宴席上妹妹恐怕就……」
「哼,」江若華冷笑,「天下熙熙,皆為利來。淑妃若是真有心,何必聽之任之,讓那野貓跑到宴席上來衝撞我?說到底,隻是想讓我欠她一個人情,謀取些利益罷了。」
「利益?」陶婉然不解,「那淑妃是想要妹妹家族的財富,還是妹妹肚子裡的皇嗣?」
「皇嗣?」江若華震驚道。
她從前原以為淑妃看上的是自己揚州富戶的錢財,又何曾想到過這一層?
現在想來,自己不過是個禦女,確實沒有撫養皇嗣的資格。
真是細思極恐,江若華一層冷汗忍不住流了下來。「淑妃不是有舜華公主嗎?」
「妹妹有所不知,」陶婉然壓低了聲音,「這舜華公主,隻是陛下的養女,生父是前朝懷章太子。況且,不過是個公主而已,淑妃久無身孕,未必就不想有個皇子傍身。」
「這……那如何能知我肚子孩兒性別?」
「是男是女,一朝臨盆,不就知曉了?況且,妹妹,你可聽過當年妙貴人難產一事?」
江若華茫然地搖搖頭
陶婉然猶豫片刻,望了望窗外並無閑雜人等,又再次壓低了聲音道,「聽說當年……是淑妃要……妙貴人這才血崩,差點沒保住。」
「竟是如此?」
陶婉然堅定地點點頭。
江若華聽罷,愁眉不解道,「既然如此,那我又能怎樣呢?還不是隻有認命罷了……」
……
深夜,永安宮。
搖曳的燭火下,映照著珠簾後的主僕二人。彩雲坐在床沿上綉著花樣,晏清禾則半倚著看書。
永安宮外,打更人再一次念起了「天乾物燥,小心火燭」,二人才知時光已然流逝。
彩雲放下綉品,卻不起身,而是猶豫著如何開口。
「怎麼了?愁眉不展的。」晏清禾亦是放下書,關心道。
彩雲沉吸一口氣,才道,「娘娘,陛下許久沒來我們這了,就算來了也是用過晚膳就走,娘娘可不能放任不管啊……」
晏清禾問道,「怎麼?有人為難咱們永安宮?」
彩雲搖搖頭,「他們自然不敢。咱們畢竟有協理之權,何況這幾年,承了娘娘情的人遍布六宮,誰敢為難咱們呢,不過是有人嚼舌根罷了。」
「哦?」晏清禾挑了挑眉,「他們都是怎麼說的?」
彩雲本想一吐為快,但終究不願讓自家娘娘聽了難受,便隻是一言蓋之,「沒事,他們不過是亂嚼舌根罷了,娘娘不必理會。」
「我知道,無非是說,自從上次中宮壽宴之後,徽嬪就成了宮裡的紅人,不僅分了本宮的恩寵,還把協理之權都給分出去了,都說徽嬪要將本宮取而代之,是不是?」
彩雲點點頭,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晏清禾冷笑道,「她們說的也差不多是事實,看如今的態勢,陛下確實想讓沈氏取代本宮。」
「難道……是因為上次中宮壽宴?」彩雲疑惑道。
「大抵如此吧。陛下記恨我知情不報,更明白了我並不值得他一直信任,所以他才會扶持沈氏。」
霎時,彩雲面露懊悔之態,似乎是在自責當日沒有與娘娘商議要謹慎行事。
「即便如此,事到如今,本宮也沒什麼好後悔的,本宮做之前,就想到了會是什麼後果。可本宮又做錯了什麼呢?本宮護了江氏的胎,替後宮剷除了謀害皇嗣之人,還為壽宴安排了一出極好的戲……他記恨我,不過是因為沒有達成自己的目的罷了,就把怨氣怪罪於我。不寵就不寵,反正他也沒有奪去這協理之權……」
彩雲憂心如焚,「陛下如今雖沒有行事,但若是以後再找機會,剝奪了您的協理之權呢?」
晏清禾搖搖頭,「怕是難,陛下也不會如此——畢竟倆人打擂台,鬥得你死我活,總比一方獨大要好看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