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瑞的驢車也晃晃悠悠回到了碼頭。
「妹子,再給我來碗酸梅湯。」一個婦人朝正忙著收拾桌子的冬梅招了招手。
「好嘞!馬上就來,您稍等。」
冬梅連忙點頭,端著碗筷就往回走。
天氣越來越熱,喝冷飲子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每天單是冷飲子就能凈賺一百多文。
算上賣餛飩茶蛋涼麵等的收入,每月最少也能賺八九兩。
雖然每天忙得腳不沾地,但看著瓦罐中越來越多的銀子,心裡別提多高興了,更是幹勁十足。
比如此時,已經忙得滿頭大汗,依舊不覺得累,在她看來,沒有什麼事情,比賺錢還開心了。
陳家瑞回到後院,將車卸了,就帶著趙嬸從後門進了鋪子。
「爹,您回來了?渴了吧!我去給您倒杯水。」
看到父親帶著個陌生的婆婆,從外面走進來,毛毛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便消散了。
往返鎮上一個來回,陳家瑞確實有些口渴,就點了點頭,「好,鐵蛋有沒有調皮啊!」
話落,就將正在鋪子裡玩竹馬的小兒子抱了起來。
鐵蛋見是爹爹,咧嘴就笑了,嘴裡還喊著吃糖糖。
「糖果吃多了對牙齒不好,我們鐵蛋最乖了,記得不要打擾哥哥練字,懂了嗎?」
小傢夥聽了父親的話,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趙嬸看著眼前兩個容貌六成相似,又如此懂事的孩子,心中暗自慶幸,還好不是那種調皮搗蛋的,不然肯定不好帶。
「嬸子,這就是我的兩個兒子,平時不出攤,他們就拜託您照顧了,更確切地說,是我小兒子,因為毛毛很懂事,極少麻煩我和他娘,倒是鐵蛋太小,離不開人照顧。」
陳家瑞端起一杯水,仰頭一飲而盡,然後轉頭對趙嬸說道。
趙嬸聞言,趕忙擺了擺手,「不麻煩,不麻煩,照顧兩位小少爺,乃是我分內之事。」
來時,她本以為主家不過是開了個餛飩攤,沒想到竟然還有一間皮貨鋪子,單是牆上或是架子上擺放的各種皮製品,估計就得花費不少銀子。
果真是應了那句話,包子有肉不在褶上,看人,不能隻瞧表面。有些人或許穿著樸素,實則萬貫家財。
「兒子過來。」陳家瑞朝毛毛輕輕招手。示意他上前。
毛毛看了父親一眼,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照做了。
「這是趙婆婆,是我們家的新成員,以後不出攤的時候,便由她來照看你們兄弟倆,記得一定要有禮貌,並尊重她。」陳家瑞將趙嬸做了個簡單的介紹。
「好的,孩兒知道了。」毛毛輕聲應了一句,然後禮貌地打了聲招呼,「婆婆好,我是毛毛。」
「好好,這孩子可真乖巧。」趙嬸連連點頭,頓時眉開眼笑。
眼前的孩子瞧著也就五六歲的模樣,卻如那成熟的大人一般懂事有禮,這不禁讓她想起自己那兩個孫子,大的八歲,小的六歲,對她沒有半點尊重,整日對她呼來喝去,連聲祖母也不喊。
兒子兒媳卻說孩子們還小,等將來長大了,自然而然就懂事了,讓她不要那麼小氣,同孩子一般計較。
這也讓孩子們愈發肆無忌憚,對她越來越不尊重,偶爾還會指責自己是吃閑飯的,活著多餘。
同樣的年紀,為何差距卻如此之大,這也完美地印證了歹竹難出好筍的說法。
「好啦,我帶嬸子去攤子上吧!」因為心裡惦記著冬梅,陳家瑞隻與毛毛匆匆幾句,便將鐵蛋放下,朝鋪外走去。
「瑞哥,你回來啦?」正在煮餛飩的冬梅,一擡頭,就見陳家瑞領著個嬸子,朝這邊走來,頓時喜出望外,她沒想到這麼快就回來了。
「嗯!咋樣?我不在這會累壞了吧!」陳家瑞從懷中掏出帕子,便去幫冬梅擦拭額頭上的汗珠。
冬梅看到這一舉動,頓時紅了臉,嬌嗔道:「這麼多人看著呢!也不怕被人笑話。」
陳家瑞卻一臉雲淡風輕,「我給自己媳婦擦汗怎麼了?又沒幫別人。忘了給你介紹,這是趙嬸,以後就由她來幫你。」
冬梅看向趙嬸,微微一笑,「嬸子,你也看到了,我這攤子賣的東西特別簡單,隻有餛飩、涼麵、茶蛋、還有冷飲子,一點都不難。」
她感覺這個嬸子很面善,應是個極好相處的人,心中那些擔憂瞬間消散大半。
相公走後,冬梅懊悔不已,恨自己沒有叮囑他一定要找個面善的人,如此一來,把孩子們交給其照看也能放心。
讓她出乎意料的是,男人竟然與自己心有靈犀,這個大嬸皮膚黝黑,應當時常在田裡勞作,瞧著就是個樸實的人,絕對是個幹活好手。
「夫人,這些我都能幹,沒入牙行之前,無論是田裡的莊稼,還是一家人的飯食,以及洗洗涮涮皆是我一人在操持,這點活對於我來說,算不得啥。」
趙嬸連忙表示自己吃苦耐勞,不怕累,生怕冬梅對她有一絲不滿。
不過,有一點她不得不承認,這個東家娘子長得可真好看。
一點也看不出,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
東家雖然也生得英俊,但與媳婦站在一起,就稍顯遜色了些,不過身上那股唯有讀書人才有的氣質,卻彌補了容貌上的不足。看起來十分般配。
「其實我這裡也沒啥累活,無非就是趕上飯口,稍微忙碌一些罷了。還有,嬸子日後切莫再喚我夫人,叫我冬梅便可,我相公姓陳名喚家瑞,您也可直呼其名,什麼老爺夫人的,聽著著實彆扭。」
冬梅此刻方知為何妯娌不喜家中下人如此稱呼她,這般叫法,聽著確實不舒服,還好,她如今已經習慣。
「好嘞……那就聽冬梅的。」趙嬸話到嘴邊,突然改口。
「掌櫃娘子,勞煩再給我來一碗涼麵。」
一道男子聲音傳來,冬梅趕忙應了一聲:「客官稍等片刻,涼麵馬上就來。」
「娘子,那你和嬸子先忙,我且回後院,將廂房拾掇出來。」
家中僅有三間正房,他們夫妻和小兒子一間,毛毛一間,剩下那間空房裡放著一家人的衣物,以及被褥等。幸而尚有兩間廂房,不然,趙嬸怕是沒有棲身之所。
興許是前房主家曾有人居住,廂房內同樣搭了火炕,隻需將窗戶紙重新糊好,清掃一番灰塵,便可入住。
「好的,那你去忙吧!若是鋪子有客,毛毛自會喚我。」冬梅輕聲應道。
她這邊有客,一時半會兒難以脫身,隻能讓相公先行回去收拾。
趙嬸望著小兩口的親昵互動,不禁心生羨慕,她與男人共度大半生,卻從未感受過絲毫溫情,臨老又被榨乾最後一點剩餘價值,賣入牙行償債,想想還真是可憐。
而今,她對那個男人以及兩個兒子兒媳唯有恨意,再無半分思念,隻因他們不配,簡直禽獸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