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我沒有她,我早就是一捧黃土了
夜風更冷,吹得城頭上的旗幟獵獵作響。
顧君澤依舊立在那裡,沉重的腳步聲自身後傳來。
顧君澤沒有回頭,他曉得來人是誰。
除了段清野,這甕城之內,怕是沒人敢在他獨處時,這般「旁若無人」。
「哼,一個人在這裡吹冷風,是嫌命太長,想提前凍死,省得去送死了?」
段清野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沖,他走到顧君澤身側,順著他的方向望了一眼,隨即不屑地撇了撇嘴。
顧君澤側過臉,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並未接話。
與段清野爭辯,從來不是明智之舉。
段清野似乎也並不期待他的回應,自顧自從懷中摸索了一陣,掏出一個包裹,有些粗魯地塞到顧君澤懷裡。
「拿著!」
那包裹入手微沉,觸感柔軟,不似金鐵那般冰冷。
顧君澤低頭,打開了包裹的一角。
裡面是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黑色軟甲,質地細密,顯然不是凡品。
他擡起頭,看向段清野,眸中帶著幾分探詢。
「看什麼看!」段清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粗聲粗氣地說道,「鄭國軍營裡多出來的破爛玩意兒,扔了可惜,你若是不嫌棄,就拿去穿!」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那妖女的手段邪門得很,你小子別死得太難看,丟了你娘的臉!」
顧君澤摩挲著軟甲的邊緣,唇邊泛起些微弧度,卻又迅速斂去。
「大將軍王有心了。」
「誰、誰有心了!」段清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含混不清的咕噥。
「你……你若是死了,安陽定會怪我……」
三日之期,轉瞬即至。
城外十裡坡,黃沙漫漫。
顧君澤獨自一人,玄衣墨發,背著手已經等了很久。
北燕公主下了馬,身後並未跟隨任何鬼兵,隻她一人。
她在顧君澤面前三丈之地站定,「你還真敢來了。」
顧君澤還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公主邀約,豈敢不至。」
北燕公主似乎輕笑了一聲,那笑聲在風中有些飄忽。
「很好。我的條件很簡單,你答應了,我即刻下令退兵,北燕與東晉,十年之內,互不侵犯。」
「什麼條件?」顧君澤問。
「我要你,做我的駙馬。」北燕公主語出驚人,語氣卻平淡得像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風聲似乎在這一刻都靜止了。
顧君澤的眉峰動了一下,隨即恢復如常:「公主說笑了,本將軍已有妻室。」
「那就休了她。」北燕公主回答得更快,不帶絲毫猶豫。
顧君澤的臉色終於沉了下來,「公主,怕不是腦子有病?」
他轉身,便欲離開。
「站住!」北燕公主的聲音陡然拔高,身形一晃,攔在了顧君澤身前。
「顧君澤,你可知,我為何對你另眼相看?」她面具後的雙眼緊緊盯著他。
顧君澤沒有回答,隻是冷冷地看著她。
北燕公主卻自顧自說了下去,聲音裡竟帶上了一絲莫名的狂熱。
「安陽長公主,東晉的傳奇。她那樣的女子,才是我輩楷模!」
「我從小便是聽著她的故事長大的,若非如此,我又豈會捨棄紅妝,披甲上陣,做這北燕的女將軍!」
她的目光在顧君澤身上逡巡:「我聽說,你曾癱瘓在床,不良於行數年,竟也能重新站起,領兵作戰……」
「更將我北燕大軍阻攔在甕城之外,你不愧是安陽長公主的兒子。」
顧君澤唇角牽起弧度:「你可知,我這雙腿,是如何好的?」
北燕公主面具下的表情無人知曉,但她的聲音裡透出幾分好奇。
「若沒有我的妻子,」顧君澤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我顧君澤,恐怕早已是一抔黃土,哪裡還能站在這裡與你說話。」
「她衣不解帶,悉心照料;她遍尋名醫,不棄不離;她以柔弱之軀,為我撐起一片天。」
「你說,我憑什麼,要為了你一個不知所謂的條件,拋下她,選擇你?」
北燕公主沉默了。
那雙透過面具的眼眸中,原先的勢在必得與探究,漸漸被另一種複雜的情緒所取代。
「楚若涵……」她輕輕念著這個名字,語氣中竟帶上了幾分真正的興味,「能讓你這般維護,看來,她也並非尋常女子。」
……
與此同時,甕城地牢深處。
楚若涵獨自一人,面對著那個被鐵鏈牢牢鎖住的「鬼兵」。
她手中拿著的,正是那枚繳獲的黑色骨哨。
腦海中,不斷回放著戰場之上,北燕公主吹奏骨哨,那些鬼兵便如提線木偶般被精準操控的畫面。
每一個停頓,每一個轉音,似乎都對應著不同的指令。
桌案上,攤放著幾卷從城中搜羅來的北燕樂譜殘卷。
她拿起骨哨,湊到唇邊,按照樂譜上一些簡單的音節,嘗試著吹奏。
起初,那「鬼兵」毫無反應,依舊是那副麻木獃滯的模樣。
楚若涵也不氣餒,她一遍遍地嘗試,調整著氣息的強弱,改變著音調的高低。
她仔細回憶著北燕公主吹哨時的口型與指法,雖然看得不甚真切,但總有些模糊的印象。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地牢裡,隻有骨哨發出的不成調的、斷斷續續的聲音,以及鐵鏈偶爾碰撞的輕響。
不知過了多久,當楚若涵吹出一個略顯尖銳的短音時,那一直躁動不安的「鬼兵」,突然頓了一下。
雖然極其短暫,幾乎難以察覺,但楚若涵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絲變化!
她的心,猛地一跳。第
風在顧君澤與北燕公主之間呼嘯。
北燕公主面具下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視著顧君澤。
良久,她才再次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玩味:「我會親自去看看,究竟是怎樣的女子,能讓你顧君澤如此死心塌地。」
她沒有再多言,骨哨聲響,清脆而短促,隨即轉身,身形很快便消失在風沙之中,來去無蹤,彷彿從未出現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