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二三十平的房子，簡陋的木闆床，上面躺著好幾位病患。

　　發出連續不斷地呻吟聲。

　　「哎喲……哎喲……哎呦……」

　　有脾氣暴躁的，直接罵娘。

　　胡方驕傲介紹：「類似這樣的病房，懸壺堂有五六間。在潼城，其他醫館看不了的病人，通通往懸壺堂送，懸壺堂若是還看不了，那就沒辦法了。」

　　夏嵐風看著一個學徒拿著艾草在熏一張無人躺著的床鋪。

　　胡方說道：「雖然老夫不懂夏大夫所說的看不見的病菌，但老夫知道，那些東西，應該真實存在。在懸壺堂，每一個病人離開，他所睡過的床鋪，必須全部拆洗一遍，在用艾草熏三遍。」

　　「醫仙谷，不愧是醫仙之名。」夏嵐風大加讚賞。

　　聞言，胡方驕傲仰起頭，「那是。」

　　兩人站在腸癰病患床前。

　　患者正在沉睡中，睡著也不踏實，夢中也被痛苦折磨。

　　學徒跑過來道：「這人已經是第二次犯腸癰之症，第一次癥狀輕微，王大夫給他開了一些葯之後，讓他注意飲食規律，剋制脾氣，不憂思焦慮……」

　　「這次是第二次，王大夫將人收進來，用藥之後，還是不見成效，病人一直哀嚎，影響其他病人，王大夫隻能給他開一張助眠方子，讓他暫時休息一下。」

　　胡方上手檢查之後，看過王大夫的記錄，確定道：「確實是腸癰之症，夏大夫……」

　　夏嵐風將胡方拉出去，回頭對學徒道：「看看王大夫有沒有在忙，讓他過來一趟。」

　　接著，小聲對胡方道：「胡谷主，借一步說話。」

　　在外科醫術發達的時代，腸癰隻需要一場小小的外科手術。

　　在這裡，不是。

　　涉及病人、病人家屬，傷口護理？

　　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自己身上來一刀。

　　也不是每一個沒有操作過的大夫，直接上來就能上手。

　　到了僻靜處，兩人進了一間屋子。

　　胡方問道：「夏大夫，難道那人沒救了？」

　　不應該啊，他看還能救一救。

　　「不是，隻是有些事情，在沒有制定出規章制度之前，還是不要當著病人的面說。」

　　接著，俠嵐直白道：「胡谷主解剖過屍體。」

　　不是問句，是陳述語氣。

　　胡方眼神閃了閃，發現夏嵐風眼中沒有鄙夷，沒有責怪，就知道夏嵐風有話說。

　　「沒錯，」理直氣壯回答，「不過，我都是去牢裡找罪大惡極的死囚，或者去義莊找無人認領的屍體，也會去亂葬崗撿一撿還能用的。老夫可不是喪心病狂，在無辜活人身上動刀子。」

　　夏嵐風豎起大拇指，她就說嘛，胡方是唯物主義者。

　　正因為有這樣的人，醫仙谷的醫術才能一代代進步。

　　「不過，用完之後，老夫可是會挑選好的地方，讓他們入土為安。」

　　比如暴屍荒野，胡方自認為已經兩清。

　　他們供他實驗，他讓他們死後有一塊棲息之地。

　　「胡谷主誤會，我不是想指責，正因為有胡谷主這樣敢為人先的人，我才敢說出通過切除病竈，治療腸癰之症。」

　　夏嵐風深深施了一禮。

　　「不過，有些事情我們必須清楚，做這件事的危險，不僅我們要清楚，病人也要清楚，病人的家屬也要清楚，我們還要準備一份協議，有中間人，為懸壺堂和病人做個見證。」

　　「胡谷主應該知曉，不是每件事情都會有絕對，其中的風險，不能懸壺堂全部擔著。」

　　聽夏嵐風這麼一說，胡方哈哈大笑。

　　笑完，神神秘秘道：「夏大夫可知曉，潼城那麼多醫館，死人最多的是哪一個醫館？」

　　夏嵐風收起正經，玩味一笑。

　　「不會是懸壺堂吧。」

　　胡方高興地一拍大腿，「沒錯，就是懸壺堂，那些癟犢子的玩意，救不好的病人，統統往我懸壺堂趕，他們還敢以此攻訐懸壺堂，說懸壺堂名不副實，治死人最多。」

　　「懸壺堂如何反攻？」

　　「還能怎麼辦，懸壺堂不過就是放出話，就說從他們那些醫館過來的病人，懸壺堂一律不收。」

　　胡方揚起拳頭，笑得一臉嘚瑟。

　　「如此一來，那些醫館一個病人都沒有，世人都怕死，他們敢毀懸壺堂名聲，懸壺堂就敢斷他們後路。」

　　「高，確實高。」夏嵐風由衷讚歎，「之前是我狹隘了，不過，胡谷主還是考慮考慮我之前的提議，若是有人想鬧事，有那一紙協議在，能省不少麻煩。」

　　胡方搖搖頭：「暫時不要，這個協議是好事，就怕某些黑心醫館跟著亂來，將協議換成賣身契等等玩意，老夫豈不是做了罪人。」

　　這樣的事情不是沒有。

　　是很多。

　　夏嵐風站起身，鄭重施禮：「是我想當然了。」

　　一個世界有一個世界的規則，即使是夏嵐風，走過很多世界，她也不敢打包票，她能夠知曉所有規則。

　　胡方擺擺手，「不能怪你，是老夫活得久，看得多，見識得多。」

　　經濟基礎，絕對上層建築。

　　有些東西要推廣，就必須啟民智。

　　好長時間沒關注過寧良駿那邊的消息，不知道他們那邊情況如何。

　　心裡正想著，五鬥立馬跟上。

　　「夏嵐風，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孫悅容懷孕了。」

　　「他們還在清風鎮？」

　　「不在，兩個月前，就是你走後不久，寧良駿便帶著人回了京城。」

　　「也是，寧良駿能生，能有嫡子這麼大的事情，必須宣告天下，讓孩子清清白白站在世人面前，否則容易受人攻訐，不利於寧良駿以後發展。」

　　「誰說不是呢。不過，我倒是覺得寧良駿和孫悅容膽子都挺大，這時候的京城，對他們而言，不亞於龍潭虎穴，他們是真敢闖。」

　　「能不膽大嗎？一個明知道自己已經成為廢人，不能坐上那麼位置，受人忌憚，還敢暗中發展勢力，隨時準備著。一個差點被族人賣了，能夠孤注一擲，攀上一個王爺。這兩個人，你說他們膽子小。呵呵……」

　　這樣的人，歷來是夏嵐風欣賞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