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們活不下去的不是身體殘缺，而是不被需要。

　　不被需要的人，驕傲的智慧生物，如何能容忍別人隨時隨地帶著憐憫看他們。

　　那樣，會讓他們本就脆弱的心，更加懦弱，走向極端。

　　妖族造成的傷口是表象，不被需要才是更大的原因。

　　「懷妶，你想過沒有，你大哥為何現在還活著，知道我能帶你走之後，又不想活？」

　　「我想，是因為我需要他，而我跟著你們走，他便顯得可有可無。」懷妶是個聰明女孩子，經過夏嵐風點撥，立馬想明白裡面的重點。

　　她需要大哥，所以大哥不敢死，不能死，不會死。

　　一旦她不需要，自殺念頭瞬間佔據大哥心扉。

　　「師父，我要怎麼做，才能打消大哥的念頭？」

　　懷妶不敢保證，她每時每刻都需要懷璋，若是突然某一次不小心，或者某句話不對，讓懷璋認為他沒用了，走上極端怎麼辦。

　　「別把他當殘疾人，甚至，別把他當人，有事就使喚他，讓他感受到他還被需要，他活著還有價值。」

　　人族對待戰場上失去身體某些零件的英雄，一向都是擺在供桌上，生怕他們過得不好。

　　恰恰是這種落差，促使他們以自殺手段，離開這個愛了無數年的世界。

　　他們是人，把他們當人，當正常人，甚至不當人，讓他們感覺到，自己還被需要，自己並不是什麼都沒有的廢物。

　　千辛萬苦考到舉人，還上過戰場的人，即使四肢都斷了，腦子還能用吧。

　　懷妶嘴角，不受控制上揚。

　　活學活用。

　　站在廚房門口，嗷一嗓子。

　　「大哥，快來，這個菜怎麼炒？」

　　懷妶叫得急，懷璋直接拋下還在給他講大道理的萬俟鴻雲，快步奔到廚房。

　　「怎麼了，是不是切菜切到手了？」懷璋掩去身上鬱氣，滿臉焦急，拉著懷妶手檢查。

　　「沒事啊。」

　　「當然沒事。」懷妶不耐煩甩開懷璋，一把將鍋鏟塞到懷璋手中。

　　「大哥，我今天不想做飯，你來。」

　　下巴微擡，理直氣壯語氣。

　　仿若幾年前，不到腰間的小女孩，偷懶不想幹活，使喚他的模樣。

　　時光荏苒，當年的小女孩，個頭竄高，就這脾氣，還是一點沒改變。

　　「好，大哥來，你在一旁看著。」懷璋目光溫和，透過懷妶，看到當初無條件寵溺妹妹的自己。

　　「哼，我才不看，哥，炒完菜，別忘了把鍋洗了。」

　　說完，傲氣甩頭，拉著夏嵐風出了廚房。

　　萬俟鴻雲一臉沮喪迎上前。

　　「師父。」

　　他沒勸住。

　　如同之前遇到的無數個同袍一樣，心存死志。

　　他說服不了他們。

　　「沒吃飯吧，你是客人，哪有客人進廚房幫忙的道理，你就好好坐著，等吃的就行。」

　　夏嵐風忽視萬俟鴻雲的無奈傷感，帶著懷妶離開院子。

　　萬俟鴻雲眉心皺成波浪，師父說的是啥，他們都走了，又不讓他去幫忙，難道是想讓懷璋做飯。

　　可是，他行嗎？

　　抱著疑問，萬俟鴻雲抱著雙手站在廚房門口，看著懷璋一隻手忙活，額頭全是汗水。

　　幾次想上前，說讓他來。

　　腦中閃過夏嵐風的話，忍住沒有上前。

　　罷了，師父連陳朗都搞得定，懷璋也可以。

　　聽師父的，準沒錯。

　　吃完飯，萬俟鴻雲碗一推，什麼都不管。

　　看著懷璋一隻手燒熱水，一隻手洗碗，擺放，清理竈台。

　　都是很簡單的事情，或許是懷璋很少做，還隻有一隻手，動作多了幾分笨拙。

　　看著看著，萬俟鴻雲看出幾分味道。

　　回想夏嵐風和陳朗相處的樣子，夏嵐風有事，直接就讓陳朗去做，美其名曰，有事弟子服其勞。

　　在她眼中，陳朗和其他人並沒有兩樣。

　　要說有什麼不同？

　　身為弟子，夏嵐風使喚陳朗的機會更多。

　　慢慢地，萬俟鴻雲好像懂了夏嵐風的意思。

　　他們將這些人當做易碎的娃娃，什麼都不需要他們做，隻要他們好好養著就行。

　　夏嵐風不一樣，在她眼中，他們都是人，沒有不同。

　　是人，就按照人的用法使喚。

　　後背的視線，過於光明正大，懷璋心底有幾分苦澀，猜想要不了多久，萬俟鴻雲就會上前幫他。

　　直到他做完所有的事情，萬俟鴻雲還是沒動。

　　不僅沒動，連眼底的憐憫都沒了。

　　短短時間，發生什麼事，他不想勸他了？！

　　還是放棄他了？

　　懷璋忍不住疑惑，心情低落。

　　他也覺得他不該再活著吧。

　　懷璋站在萬俟鴻雲面前，想要說點什麼，嘴唇抖動。

　　罷了，他都決定了，還能說什麼。

　　萬俟鴻雲指著房間，說道：「明天我們就走，你不去收拾行李？」

　　「這種事，一般都是懷妶做。」

　　「師父帶著她出去了，不能做，你就不能自己動手。」

　　萬俟鴻雲冷峻的臉，多了幾分刻意誇張，讓人看著想笑。

　　懷璋直接就笑了。

　　「呵呵……我去收拾，你……什麼都別說，我不想聽。」

　　「我也不想說。」萬俟鴻雲扭頭，對著院中一株植物，臉龐紅暈。

　　見他如此，懷璋逆反心理上來。

　　「你不覺得，應該說點什麼嗎？」

　　「不，那是你覺得，我不覺得。」

　　「你……脾氣一向如此？」冷巴巴，連句話都不會說。

　　「向來如此，有事？」

　　「沒事。」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出發。

　　沒走多遠，便遇到一小隊妖族。

　　夏嵐風使眼色，萬俟鴻雲衝上去，和妖族纏鬥。

　　緊接著，夏嵐風直接撿了兩把刀，塞進懷璋懷妶手中。

　　懷妶主動接過去，懷璋明顯遲疑。

　　夏嵐風明顯不樂意了，「幹嘛，不拿著如何補刀。」

　　「我也要去？」

　　「你不去，難道我去？」

　　「可我已經不能使用文氣。」

　　「天底下那麼多人族，遇到妖族，難道沒文氣，就不拚命，站著等殺？」

　　懷妶似模似樣揮舞手中的刀，刀有些重，不趁手，但她很喜歡。

　　自顧自舞著，虎視眈眈對準妖族，隨時準備上去給他們一刀。

　　懷璋表情變來變去，心中喟嘆，接過刀。

　　多久了，手裡沒拿過像樣的武器。

　　不敢，也不需要。

　　村裡會優先護著他，和那群小娃娃一樣，擠在一起，躲避危險。

　　比他弱的人都守在外面，唯有他不同。

　　他們敬他，護他。

　　每一次，都讓他分外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