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過來接了樂正玉鏡的衣服,心裡是「果然如此」的想法。
可是當她把裝著衣服的布包一打開,卻愣住了。
這身衣服她常見,可是卻從沒穿過。
這就是一身再普通不過的衣服了,長袖襦裙、裡衣褻褲,甚至還有兩件皮毛的大氅。
不是多麼艷麗的顏色和華麗的材料,在安樂城的大街上隨處可見,這裡的普通女孩子穿的就是這樣的衣服。
阿柳從前有機會出鬼市的時候見到過,但她從沒穿過。
她的衣服是蓬萊閣提供的,勉強能遮住重要的部位。
有時候接待客人,客人也會給她帶來新衣服,不過大多是香艷名貴的紗裙,連大腿根都遮不住。
像這樣的裙子,她是第一次拿到。
見她盯著衣服發愣,樂正玉鏡有些不知所措,這還是他第一次和別的女孩子這麼近的說話。
「阿柳姑娘,你不高興麼?是因為這身衣服不好看麼?我看到了你在難過。」
阿柳身上的悲傷很濃,樂正玉鏡的臉上也露出了幾分傷感。
他以為阿柳不喜歡這身衣服。
「不、不是的,我……」
阿柳連忙搖頭,本來打算解釋,可是話剛出口又怎麼都說不來了,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她越是這樣,旁邊的樂正玉鏡越是不知所措,驚慌地抓耳撓腮。
還好這時候店小二的敲門聲救了他,他趕緊開門幫忙把洗澡水送進來。
也是在這個時候秦風也站了起來,把房間留給了阿柳讓她洗澡。
臨了秦風看了一眼她的腿問道:「需要幫忙麼?」
阿柳下意識道:「不、不用了,我還能走的……」
可是下一秒又想起來了什麼,慌亂地看向秦風,好像生怕他會不高興一樣。
畢竟和客人共浴這種事情在蓬萊閣再常見不過了,她居然拒絕了?
「那就好,需要幫忙叫我就行,我們在門口守著。」
秦風在回來的路上問了一下椒夏,她告訴他,鮫人每過一段時間就會現出原形,畢竟他們是鮫人,需要生活在水裡。
可是被抓到安樂城來之後她們長時間都在水上,嚴重缺水之後就需要在水裡現出原形來浸泡身體。
而且現在阿柳正處於鮫人發情的階段,要麼需要和男人或者女人交合,要麼就得有比她修為高出兩個境界的大修行者為她壓制住鮫人發情。
這段時間裡鮫人的身上會散發出一股根本遮擋不住的異香,鮫人本體也會陷入迷離之中,屬於非常危險的階段。
所以秦風來的時候隻開了一間房,避免今晚阿柳會出什麼問題。
從房間裡出來,秦風就看了一眼樂正玉鏡:「之前鬼老爺的話你聽到了?你怎麼想的?」
樂正玉鏡愣了一下,他當然知道秦風指的是什麼,無非是鬼老爺說的,他們救得了阿柳一個,卻救不了所有的鮫人。
然而樂正玉鏡好像壓根兒就沒想過這個問題一樣,儘管秦風在他出手之前也問過這個問題了,可他現在還是一副迷茫的狀態:「秦兄,其實我有點不太明白,救人需要那麼多理由麼?」
「什麼意思?」秦風問。
「就因為我救不了所有的鮫人,所以就連我眼前這個我都不救了麼?」
「再說了,我能救得了一個就能救第二個,我雖然不能救下所有的鮫人,但是起碼我能在我力所能及之內救下更多的鮫人。」
「你看,現在我們不是已經救下阿柳姑娘了麼?這不就夠了。」
樂正玉鏡說得理所當然,他今晚看起來還有點興奮。
白日裡悲傷的少年,此刻開心得像個孩子。
看到他這樣秦風都忍不住樂了:「所以你為什麼這麼開心?」
「這是我第一次救人!」樂正玉鏡毫不猶豫道:「原來救人是這種感覺,我挺喜歡這種感覺的。」
他從小就在極寒之淵的蒼雪之中長大,爺爺告訴他,以後他會是月影台的主人,也有可能是極寒之淵的主人。
所以他從來沒有離開過極寒之淵,更沒有離開過月影台。
上次到安樂城來救走秦風,還是他第一次離開月影台。
「這些都是誰教給你的?」秦風突然有點好奇。
臨仙大陸天生靈骨血脈的仙門大多比較冷漠,他之前就見過樂正蠡和鳳嬙,他們這些天生靈骨,按理說從來沒有把普通的人族當成自己的同類。
對於樂正俁應該也是一樣的,這種東西是傳承,刻在每個人的骨血之中。
可為什麼老謀深算的樂正俁、除了鳳嬙對一切生命都漠視的樂正蠡,偏偏生出了這麼一個樂正玉鏡呢?
是誰告訴他什麼是善惡,又是誰告訴他當時的阿柳需要被救呢?
在他的眼裡,普通的人族應該和草芥沒有分別,不需要他來拯救。
畢竟在大多數仙門修士的眼裡,「拯救蒼生」就是一個口號罷了。
否則林老爺子他們世代駐守極寒之淵三千年,仙門不會不聞不問,任由一群凡骨在魔界邊緣被風雪困住一代又一代。
「我不知道,也沒有人告訴過我這些,但我都能看到。」樂正玉鏡直白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說道:「我的月華之瞳,能夠讓我看到很多東西,我無法和你形容我都看到什麼。」
「但是剛才看到阿柳姑娘和那些人的時候,我看到的東西讓我覺得刺痛。」
「而當我把她救下來的時候,我看到的東西才變得純凈。」
「所以我覺得我是應該救她的,這讓我很開心。」
樂正玉鏡不知道什麼是善惡,他隻知道那樣做他會開心,所以就做了。
做善事會讓他覺得開心。
秦風啞然失笑:「原來你是個天生的好人。」
「這不好麼?」樂正玉鏡分不清秦風是在替他高興還是嘲諷。
秦風搖了搖頭:「我沒有資格評判這好或者不好,因為我並不是一個純粹的好人,也算不上一個純粹的壞人。」
接下來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等著阿柳恢復人形。
就在夜色沉下來的時候,秦風忽然眉頭一皺,轉頭看向身後的房門:「有人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