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月姬送出了街口,阿柳不敢在外面久留,擡腳急匆匆地打算往回走。
她不知道姐姐為什麼對秦公子他們有這麼大的意見,可是她覺得姐姐有句話說得對:這個世界上隻有姐姐不會害她。
還記得她們剛被抓到安樂城來的時候,姐姐為了保護她好幾次差點死了。
她的姐姐是鮫人族的王女,以後也會是鮫人族的女王。
可是她卻親眼見證過姐姐為了保護她是如何受盡屈辱。
她天資愚鈍,是比不上姐姐的。
這些年她親眼見過許多比她更優秀的族人都下場慘痛,可她還能活著,這全都是姐姐對她的保護。
所以哪怕她心裡認為秦公子他們都是好人,但姐姐的話她必須要聽的。
原本她是想快點回客棧的,儘管戴著鬥笠,但是白日裡就在大街上行走還是讓她很沒有安全感。
可是走著走著,她的腳步卻不自覺地放慢了。
在前方不遠處,有兩個小女孩兒正手拉著手在玩耍。
大的那個七八歲,小的那個才四五歲的樣子。
兩個小女孩兒似乎是附近攤販的孩子,正在一處巷子口玩耍,小的那個不小心把剛買的糖葫蘆弄到了地上,大一些的女孩兒正在教訓她。
「你看看,爹剛給的錢,就這麼一串糖葫蘆就被你浪費了一個!」姐姐似乎有些生氣,兩隻小手叉著腰,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小的那個不知道是因為被教訓了還是因為地上的糖葫蘆,也不說話,就這麼舉著剩下的糖葫蘆哭鼻子。
兩個孩子都生得非常可愛,安樂城天氣冷,她們身上的小棉襖厚厚的,像是兩個小糰子一樣站在那裡。
阿柳不自覺地朝著她們走過去,經過周圍叫賣的攤販,路上還能聞到不遠處的餛飩攤上的香氣。
沒有血腥味混雜著濃郁的熏香,隻有冰雪的氣息夾雜著市井的味道,沁人心脾。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兩個孩子的面前。
看到一個戴著鬥笠的大人過來,兩個孩子嚇了一跳。
姐姐立刻把妹妹拉到了自己身後,警惕地看著阿柳,妹妹則躲在姐姐身後,露出一雙含著淚的大眼睛看著阿柳。
看到這一幕,阿柳愣了一下,恍惚之間腦海裡回憶起了一些場景。
「姐姐!快救救我!父王又要打我啦!」
「唉,你又闖什麼禍了?都還沒有化形,闖禍的本事倒是不小。」
……
「姐姐,這件衣服好漂亮啊!可是好像有點小,你能穿得下麼?」
「傻瓜,這件衣服是給你做的。再過兩年你就要化形了,這件衣服是用姐姐的鱗片給你做的裝飾,你喜不喜歡啊?」
「喜歡!姐姐給阿柳的阿柳都喜歡!」
……
「姐姐,那個是誰啊?他看起來好像不是鮫人啊,都沒有魚鰭……」
……
「姐姐,那、那不是父王救下的人麼,他為什麼要殺了父王?」
……
「阿柳乖,別出聲,姐姐帶你逃出去……」
……
「阿柳別怕,姐姐在呢,姐姐會保護你的!」
……
過往一幕幕閃過,最後被一道童聲打斷:「呀!姐姐你看,小珠子!」
阿柳低頭,就發現自己的腳下散落了幾顆血色的珍珠——那是她的眼淚。
「血淚……」
阿柳愣了一下。
鮫人的眼淚可以化作珍珠,這本來就不是什麼秘密。
而其中最為珍貴的,便是粉色的珍珠和血色的珍珠。
前者是鮫人真正動情時,幸福的眼淚才會化作粉色的珍珠,在如今是最最珍貴的珠寶。
隻不過因為鮫人處境艱難,想要得到一顆粉色的珍珠基本不可能了。
從前也有修士想過用夢魘製造幻境,讓鮫人以為自己得到了自由,這樣就有可能得到代表幸福的粉色的珍珠。
可是鮫人本身最是擅長製造夢魘和幻境,這樣做對鮫人根本起不了效果。
到現在為止,面世的粉色鮫人淚也僅僅隻有一顆。
至於血色的珍珠,原本還算特別和珍貴,那是鮫人悲痛欲絕時落下的血淚。
但這些年慘死的鮫人數不勝數,血色珍珠的數量也越來越多,早就不稀奇了。
不過總歸能賣幾個錢。
阿柳蹲下把那幾顆珍珠撿起來,放在自己白皙的手心裡遞給那對小姐妹,笑著說道:「你們拿著這些去買冰糖葫蘆吧,可以買好多好多冰糖葫蘆。」
這兩個孩子看起來家境很普通,這串冰糖葫蘆對於她們來說十分珍貴,兩個孩子卻隻有一串冰糖葫蘆。
剛才她就看到了,姐姐把糖葫蘆給了妹妹,自己一邊斥責妹妹弄掉了一顆糖葫蘆,又一邊盯著地上的糖葫蘆咽口水。
這讓她想起來了自己和姐姐剛到安樂城的時候,那時候為了馴服她們,安樂城的修士們無所不用其極。
鮫人是需要進食的,但那時候她們能吃的東西少之又少。
每次姐姐都騙她說其實她早就辟穀了,不需要吃東西。
可後來姐姐餓得暈倒過去,差點死了,她才知道原來姐姐都是騙她的。
明明自己也想吃,但硬是為了她忍住了。
剛才這姐妹倆的一幕,讓她想到了自己和姐姐。
這個小姐姐其實也很想吃那個糖葫蘆吧。
「真的嗎?這些真的能買糖葫蘆麼?」年紀小的小姑娘經不住誘惑,當即就要伸手來拿。
但還沒碰到,就被自己姐姐一把拉住了:「你傻啊!爹娘教過我們的,在外面不能隨便和陌生人說話,更不能隨便拿陌生人的東西!」
姐姐拉著妹妹,警惕地後退了幾步,然後趕緊拋開了。
見她們害怕自己,阿柳也不強求。
這樣也好,有戒心,起碼不會被人騙,也不會像她這樣。
看阿柳沒有跟過來,小姑娘鬆了一口氣,拉著自己妹妹的手教訓道:「二妞,你要聽話一點,不能隨便相信其他人。這個世界上,隻有爹娘,還有姐姐不會騙你,明白了嗎?」
「嗯!二妞明白了!」
阿柳站起身來,看著她們的身影漸行漸遠,眼睛也越模糊,緊緊攥住了手裡的血淚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