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7章 大地不見紅鸞花
不知為何,有種極度惶恐的感覺。
不像是注視著見,彷彿在凝望著深淵裡的厲鬼。
同時,又被厲鬼給凝視著。
楚槐山渾身發毛,寒意橫衝直撞進了四肢百骸。
呼吸之際都能感到一股寒氣衝到了眼睛和顱腔,叫他無所適從。
楚月不言,握著帕子擦拭著明宴劍。
隨後。
她起身,徑直走向了楚槐山。
楚華將父親護在身後,忌憚地盯著楚月看。
明明害怕不已,卻不忘威脅語:
「曙光侯,我勸你不要肆意妄為,你還想殺人不成?」
「我告訴你,你那是殺人滅口。」
楚華的話語聲,戛然而止,呼吸聲隨之不斷加重。
隻因那把無比鋒利的明宴劍,抵在了楚華的面門之上。
楚月勾唇一笑,眉梢輕挑,歪頭俯瞰道:
「不妨試試看,本侯敢不敢殺人?」
楚華瞳眸緊縮。
恐懼,猶如深海的水,將自己給盡數吞沒。。
他不敢動彈一下,甚至還要控制自己發抖的頻率。
額角、面龐、背脊都流出了細密的汗珠,濕透了渾身的衣裳。
更不敢開口說話,生怕這面門上的劍照著自己劈下來。
若是旁人定不敢當著諸君的面在這皓月殿胡作非為。
可眼前的女子,是曙光侯葉楚月啊。
大地失去日月陷入長久的黑暗血腥當中。
葉楚月穿梭在人群之中手起刀落的樣子他依舊記得。
他害怕自己成為曙光侯劍下的冤魂。
是以,咽喉裡不敢再吐露出來任何一個聲。
「諸君,閑來無事,春也枯燥。」
楚月笑靨如花,彷彿不見殺伐果斷,提明宴劍上殿的人也不是她。
「不如諸君皆來賭上一賭,賭本侯,敢不敢殺了這對父子。」
她笑容粲然,毫無喋血之意。
卻叫旁觀之人,感到毛骨悚然。
這世上,怎能有這般荒唐的賭注。
對生命毫無敬畏,甚至視王法而兒戲。
「上賭桌。」
她幽幽垂下了眼皮,邪氣迸發,聲線喑啞,是一如既往的不怒自威。
「賭桌來了!」
一道高昂的聲音響起。
伴隨著腳掌踏地,每一步都走得皓月殿動蕩。
殿內諸君皆是循聲望去。
便看到武侯麾下的屠薇薇,舉著一個四四方方的金色大鼎前來。
殿內殿外的將士和在座諸君,無不是傻眼了。
這叫個什麼事。
那可是乾坤鼎啊!
界天宮祖傳的乾坤鼎。
一鼎如有十山重。
古往今來多少將士,都撼動不了這乾坤鼎。
乾坤鼎有坐鎮山河之意,一直置放在界天宮的東側,有紫氣東來之意。
曙光侯所說的賭桌,是這玩意兒?
饒是元父,都驚到了。
據他所知,那屠薇薇的修行境地,還比不上火燒元神的葉楚月吧。
竟扛著乾坤大鼎進了殿?
「砰!」
「砰!」
「砰!」
「砰!」
「砰!」
屠薇薇單手扛鼎,踏過玄關。
每走一步,大殿都是一陣地動山搖。
羽裴難以置信地看過來。
眼前的畫面,彷彿打破了綱常。
和他一直以來認定的世俗截然不同。
不僅僅是屠薇薇單手扛鼎,還有那葉楚月對峙元族貴客的不卑不亢。
他記得,有一回在楚府和楚華作樂的時候,元族隻是來了個劍侍,唐舅舅楚槐山就卑躬屈膝,格外討好。
羽裴不覺得哪裡錯了,世有高低貴賤,尊卑有別,就算他的父親一界之主在面對元族貴客的時候,照樣得禮敬三分,被壓著一頭。
今朝所聞,震撼不已。
卻像是在心底的深處,埋下了一個等經年累月的風吹過才會生根發芽的種子!!
「這就是侯爺所說的賭桌?」元父詫然問道。
楚月並未回答,而是朝屠薇薇看去。
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屠薇薇把乾坤大鼎給扛來了。
陡然,有些哭笑不得。
「砰!」
「砰!」
屠薇薇依舊在朝皓月殿內走來。
看得人心惶惶。
「嘭!」
轟然間,屠薇薇將乾坤大鼎放在了皓月殿的中央。
眾人低頭看去,乾坤鼎的下方,已然出現了很多蛛網般的裂痕。
並且還在朝四周無規則地擴散去。
再看屠薇薇,面部雖然微微發紅,但並沒有斷裂骨頭的跡象。
她的身軀,到底是怎麼做的。
「侯爺,賭桌已到。」屠薇薇拱了拱手。
「怎麼拿了這乾坤鼎?」楚月問。
屠薇薇擰了擰眉,並未開口。
「說。」楚月嗓音柔和了些許,卻還是不容置疑。
屠薇薇抿緊唇部,半會才道:
「我原想搬運侯爺所說的賭桌,但聽到謝家和楚府的人說,那賭桌晦氣,真正的好賭桌,是乾坤大鼎。賭桌被人設了詛咒陣符,還出現了裂痕,確實不能搬來皓月殿用以下賭注了。」
楚月眯起了眼眸,目光凜冽地掃向了楚槐山,以及殿外的謝承道。
謝承道驚了一下。
心臟很快。
許流星則在旁邊說:「謝兄,你的女兒,和楚華交誼匪淺。」
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情誼。
謝家女,謝序,是個一根筋的孩子,對楚華很是維護。
有時他這個做爹的都不能說上幾句。
謝承道皺起了眉頭,「是那楚華唆使的。」
「君子論跡不論心,不管何人唆使,隻看是何人做的。」
許流星壓低了聲音:「謝將軍,侯爺很看重你,莫要因為細枝末節,而誤了前程。」
謝承道頭疼欲裂的是,他分明私下跟謝序說了很多遍,莫要與那楚華有瓜葛,近來風向明顯不對,侯爺分明對第八軍楚槐山頗有不滿,焉能在這個時候撞槍口上呢。
「屠師姐。」
楚月收回了視線,問:「你應當知,那是一個局。就是為了逼你拿下乾坤大鼎,而一般人,都是拿不下的。」
「小師妹,我屠薇薇,可不是一般人。」
屠薇薇咧著嘴笑道:「我想拿,便能拿得下!」
「好!」
楚月高呼一聲,甩袖轉身間弧度如花。
一雙眼,淩厲地看向了四方。
冷峻面龐,儘是王侯的肅然。
她挑眉說:「諸君,下注吧。」
四下裡,無一人下注。
這太兒戲,也太瘋狂。
「我來下注。」
第一個下注的人,竟是元尊的幼子,元曜。
元曜是個修行天賦非常一般的人。
但在元族,受人尊重。
不僅僅因為他的母親是洪荒上界人,母族優秀,更因為他的個人本事,謀略天賦遠超世上的翹楚太多。
眾人的眼底倒映著元曜的身影。
公子翩翩,著朱紅長袍。
墨發披散,赤足踏著裂痕地,一步步走向了乾坤大鼎。
最後,放下了一個血紅色的手鐲,在那大鼎之上。
他微笑地看向了楚月,嗓音清潤,眼神搖曳,字語清晰道:
「在下賭,侯爺敢殺。」
「我也賭侯爺敢殺!」
骨武殿主下注,「侯爺又不是草包,有何不敢殺。」
於是乎,紛紛下注,都跟著元曜一同。
羽界主看不穿楚月的想法,皺了皺眉。
悄然間和藍老先生對視了眼。
藍老朝他點點頭,而後手執拐杖走向了乾坤大鼎。
「老朽,賭侯爺敢在皓月殿殺之!」
羽皇略微思忖了下,給了侍從一個眼神。
隨行的侍從代他去往乾坤大鼎前。
楚槐山面如死灰,卻在羽皇侍從走動間,灰暗的眼底竟多了一道難以言喻的光彩。
他一錯不錯,死死地盯著羽皇的劍侍。
一顆心,猶如擂鼓般,跳動飛快。
赤紅的眼眸,連眨都不肯眨一下。
他還在期待什麼。
他問自己。
「羽皇賭侯爺殺之。」
侍從放下金燦燦的賭注,溫文爾雅一笑。
眨眼睛,滿殿的人竟都已經下注。
最讓楚槐山心如刀絞的那一賭注,是羽皇所下的。
他不解地看向了羽皇,感覺自己雖還活在世上,卻在不知不覺間生不如死,度日如年,過往的依賴感情捲土重來,沿著脈絡血肉攀附到了自己的四肢百骸,快要令自己窒息、崩殂,唯獨那不甘的眼神,還在映著羽皇高坐明堂的華彩。
「諸位既已下注,本侯作為執劍的人,當然也要湊個熱鬧了。」
楚月把自己的儲物袋放在乾坤大鼎上,「我賭,不敢殺。」
此話一落,滿地嘩然,都覺得荒唐震驚。
她這是在搶錢呢?
哪家賭桌是這樣下注的?
偏無一人敢說她。
彷彿這皓月殿,她一人說了算。
這賭桌要怎麼玩,更是看她心情。
皓月殿戲弄諸君這般事,獨她做得出來。
楚槐山渾身發軟跌倒在了地上。
「毒婦!」
殿外,走來一名身穿鵝黃色綾裙的女子。
女子生得頗具英氣,和謝承道有七分相似。
尤其是濃郁的黑眉,不畫而黛,恰如罥煙下遠山。
她提著裙子急沖沖而來,英姿颯爽,頗有將門之氣。
「侯爺,你怎能戲耍諸君,拿人命當兒戲,此番作為,和毒婦有異嗎?」
謝序怒道。
其父謝承道快要暈厥了過去。
兩腿顫抖,恨不得不認識這個女兒。
許流星一把將謝承道給扶住,還不忘說:「謝兄,教女有方。」
謝承道差點兒翻白眼。
眼見謝序就要衝進皓月殿,謝承道一把將她拉住。
怕驚擾殿內諸君,壓著嗓子不客氣質問:「謝序,你瘋了不成?你腦子進水了?你知道侯爺是什麼人嗎,你什麼身份指著侯爺罵毒婦?我看你是昏了頭。」
說到後頭,還用硬邦邦布滿老繭的手指,用力地點了一下謝序飽滿的額頭,話裡行間眉角眼梢都是對女兒的恨其不爭,每一個字近乎都是咬著後槽牙從牙縫裡蹦出來的。
「爹,一碼事歸一碼事,女兒嫉惡如仇,最見不得這小人行徑。你且說她是不是為了剷除異己來陷害楚家的?你跟楚將軍相識這麼多年,難道還不知楚將軍是什麼人嗎?不過是一些徇私的事,算得了什麼,曙光侯不也徇私了嗎?怎麼還高高在上,自以為是公道,女兒偏不信這個公道。爹,你怕她,我不怕,大不了腦袋掉了碗大的疤,不過是血濺三尺皓月殿而已。我定要為楚華證明清白,不能讓人顛倒黑白,冤枉好人!」
謝序瞧見裡頭的楚華跪在楚槐山旁側緊緊地抱著自己的父親,謝序好一陣心疼,又焦灼,眼睛還紅了一大圈,巴不得代楚華受過,看著楚月的眼神還很失望。
這段時間,曙光侯分明是有意去針對第八軍和楚府的。
楚華夜晚時常借酒澆愁,對她說著這些心事,好幾回紅了眼睛。
楚華甚至還拉著她的手說:「謝序,你要離我遠點,我怕大廈將傾,無法許你一個未來。」
兩人的關係,從未點名道破。
直到這次,因為曙光侯的咄咄相逼,楚華方才對她說了點心裡話。
謝序暗中愛慕楚華多年。
她以為年少的愛慕是自己一個人的海嘯。
楚華身邊總有婀娜多姿鶯鶯燕燕的女子。
相比起那些人,自己既沒有柔軟的腰肢,還有隨父親那樣的暴脾氣。
但楚華的吐露心聲,讓她明白,楚華不是世俗中的那些男子。
他不看重女子的外貌身段,隻在乎她謝序獨一無二且妙趣橫生的靈魂!
「楚華,我不是那些庸脂俗粉,不會做背信棄義,袖手旁觀的事。若你心中有我,我自不會看著你楚家受這份委屈的。」
起初,她也不信曙光侯會這麼絕情。
但事實證明,曙光侯為了一己之私,會去傷害無辜人的。
楚家何其無辜。
「逆女!」
謝承道快被她給氣死了,「楚槐山之罪已經是闆上釘釘的事了,楚槐山已經當著諸君的面有所承認,你來攪什麼渾水,要當什麼害人精,就你能出風頭?」
「父親,我是楚華的未婚妻。」
謝序信誓旦旦:「我不能退縮,他現在需要我。」
謝承道的眼睛都瞪圓了,甚至懷疑自己聽錯。
「未婚妻?父命之母,媒妁之言,你們哪來的婚約,又是什麼勞什子的未婚妻?」
「爹,我和楚華已經私定終身,我就是他的未婚妻。」
謝序篤定道。
她像是一把鋒利的劍。
楚華覺得很稱手。
謝承道又要暈了過去。
許流星將他扶住,「謝兄,恭喜了。」
「………」謝承道想把一本正經去幸災樂禍的許流星一道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