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淩睿和一眾皇子離開後,玉女河的宵禁解除,隻有太子府的隱衛沿河排查。
雲淺月端坐在河對岸半山腰一顆古木枝椏上,看著南淩睿氣沖沖地帶著人回了城,眨眨眼睛,想著南淩睿做得這一手實在簡單得幼稚,但偏偏有時候最簡單最幼稚的方法最有效。毫無疑問,從今日起,或者不出明日,天下就會傳出南梁睿太子和顧少卿大將軍為爭一女交惡,而那一女還是楚家主夫人,紅閣小主。給她本來就神秘的身份,又添了一把乾柴。她偏頭看另一棵樹上坐著的顧少卿,挑眉,「你知道不知道他演的這齣戲?」
「知道!」顧少卿收回視線,看了雲淺月一眼。
「知道還跳下來?這是你早就和他達成協議了?還是你為了成全他?別說為了救我跳下來的,我還不用你救。」雲淺月看著他。
顧少卿看著雲淺月的臉,「上次你扔了我就走,這次難道也不告個別?我不追你下來,你是不是就這樣走了?」
雲淺月翻個白眼,「你怎麼知道我要走?」
「你想容景了,都在臉上寫著呢!」顧少卿硬邦邦地吐出一句話。
雲淺月忽然樂了,身子向後一仰,靠在了樹榦上,「是啊,我想他了!再不回去的話,估計連榮王府的門檻都踏不進去了,我得早點兒回去負荊請罪。」
顧少卿瞥了她一眼,「沒有半點兒女人樣。榮王府景世子天下推崇,怎麼就看上了你?為你不惜抵抗皇權,做了多少被紅顏禍水禍害的罵名。」
「天下有人罵他嗎?我怎麼不知道?」雲淺月一副訝異的模樣。
顧少卿微哼了一聲,「如今沒被罵,我看離被罵也不遠了。」
雲淺月嗤地一聲,擺擺手,慢悠悠地道:「你放心吧!天下所有人都罵我,也不會罵他的。那個人生來就是雲端上的雲,我就是地裡的泥,雲泥之別啊,罵聲都給我了。」
顧少卿盯著她的臉,忽然話音一轉,「雲淺月,我半絲也看不出你易容的樣子來,可是你的畫像傳來南梁,並不是如此。你哪裡有這麼高妙的易容術?」
雲淺月眨眨眼睛,不買賬,「我易容術好,幹嘛要告訴你。」
「從南梁的汾水城早些日子傳回消息,說你施術救了南疆國舅,那術竟然比南疆的咒術還要高明。」顧少卿若有所思地道。
雲淺月哼了一聲,「我能耐大著了,否則也不會五年前將你從鬼門關拖出來。」
「自吹自擂,也不臉紅。」顧少卿慢慢吐出一句話,輕輕下了樹,落在地上,對她道:「走吧,我送你一程。」
雲淺月仰著的身子坐起來,奇怪地問,「你要送我?」
「做戲要做足份不是?我如今自己回去,你那好哥哥的戲就塌台了。」顧少卿道。
雲淺月無語,「我自己走,你藏起來就好了,不用送。」
「兩百裡外有我在魔麓山的大營,也正是你出南梁回天聖的路。你去大營轉一圈再離開吧!」顧少卿道:「既然我攜了你,當然要像個樣子,才不枉費他白折騰一場。」
雲淺月想想也是,點點頭,「好吧!去你大營喝喝茶。」
顧少卿似乎笑了一下,轉身走進了深山。
雲淺月想著她的命怎麼這麼苦,來回奔波,總走山路了。
二人一前一後,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顧少卿偶爾回頭看她一眼,見她不知何時嘴裡叼了一根草,嘟囔道:「真不像個女人!」
雲淺月在後面翻白眼,當沒聽見。
南梁的大山草木繁茂,也有蟲獸之物,雲淺月周身氣息漸漸變得輕柔綿軟。
顧少卿也感覺到了,奇怪地回頭盯著她看了片刻,眸光又是那種若有所思的神情。雲淺月看不慣,擡腳踹了他一腳,「小小的孩子不學好,學什麼老學究做派?」
顧少卿著著實實挨了一腳,沒言聲,轉回頭繼續走路。
雲淺月想著這副任打任罵的小樣怎麼就有些可愛了?被他咬的手鬱氣也散了些。對他道:「顧少卿,唱支山歌吧!」
「不會!」
「那吹段曲子!」雲淺月要求。
「不會!」
「那你會什麼?」雲淺月盯著他背影,少年瘦削,脊背筆直。
「什麼也不會!」
雲淺月扁扁嘴,「沒趣!」
「你到是有興緻,難道是因為要回天聖了?你可小心了,回天聖後你的手背估計傷還沒好。你若有這個閑情,不如想想怎麼應付景世子的盤查吧!」顧少卿不回頭,提醒道。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小心我將你綁去天聖交給他處置了你。」雲淺月瞪眼。
顧少卿似乎考慮了一下,點點頭,「也好!」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那樣的話翠微小美人還不得哭死。」
顧少卿忽然不說話,沉默了下來。
雲淺月覺得戮人傷疤是不對的,顧少卿戮她傷疤,她戮了回來,如今見好就收,便也不再說話。若是可能,她真想將顧少卿綁回去給容景處置,但人家的身份是掌管三十萬兵馬的大將軍,麻煩更多,還是算了。
又沉默地走一段路後,顧少卿忽然問,「雲淺月,你喜歡景世子什麼?」
雲淺月眨眨眼睛,立即道:「黑心!」
顧少卿忽然笑了,「還有呢?」
雲淺月似乎思量了一下,忽然一嘆,「誰知道呢!稀裡糊塗地就喜歡上了,有那麼一個人,闖進了你的心裡,開始不知不覺地佔了個位置,可能是一顆小樹苗,連你都發覺不了,漸漸地發現長成了一顆參天大樹,想要拔除都拔除不了了。」
顧少卿不說話。
雲淺月又道:「喜歡一個人有時候沒理由,有時候理由又多得數不過來。容景就是那個讓我驚艷了時光的人,一直驚艷到心裡。整顆心都被佔滿,再也剩不下一絲一毫的地方。」
顧少卿似乎點點頭,依然沒說話。
雲淺月不再說話,覺得更想那個人了,恨不得如今插翅飛回。
過了許久,顧少卿低聲道:「我在翠微公主身上找不到你說的這種感覺,大約就是我不喜她的原因吧!我以前一直以為,人活一世,男兒當立世,建功立業,鑄千載功勛,是為最好。如今聽你說來,我倒是羨慕景世子,原來情意也可以如此美好。」
雲淺月愣了愣,忽然玩笑地道:「顧少卿,你別接下來對我說你喜歡我啊!」
顧少卿回頭,用看傻瓜的眼光看了雲淺月一眼,「我看你一無是處,喜歡你做什麼?」
雲淺月佯裝鬆了一口氣,「那就好,我被人喜歡得怕了!」
顧少卿白了她一眼,難得少年老成不再,露出孩子氣的表情,「你這等不省心的主,哪裡適合娶回家做妻子?從南疆到南梁,來往十多日,景世子估計擔心得少年華髮了。」
雲淺月想著容景長白頭髮的模樣,不由唏噓一聲,「不至於吧!長白頭髮就不美了!」
顧少卿看著她不勝唏噓的模樣,忍不住好笑,向前走去。
二人一路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到也沒了先前的隔膜和煩悶,天亮時分,來到二百裡外的魔麓山兵營。
魔麓山山脈適合兵營駐紮之地,山脈綿延,有良田河水順著山脈蜿蜒盤旋。沒有戰爭的時候,士兵們便種田勞作,有戰爭的時候,便披甲上陣。據說這是十五年前南梁國師的建議。兵作耕種,所以,南梁這十五年來國力兵力日益增強。
顧少卿也不避諱,徑直帶著雲淺月進了大營。
南梁的士兵們一見將軍回來了,紛紛歡呼。有幾名副將暖味地目光看著顧少卿和雲淺月。不等副將們開玩笑,顧少卿一個眼神掃過去,對他們介紹道:「這位是太子義妹,十大世家楚家主夫人,紅閣小主。」
副將軍頓時睜大眼睛,立即噤了聲。
雲淺月想著她的身份走到哪裡都可以殺到一片。以後有誰對她出手,她都不用動刀動劍的,直接報她大名就能將人秒殺了。
來到主營賬,顧少卿吩咐人備飯菜。
雲淺月不客氣地坐下來,想著吃飽了好有力氣趕路。
「王上準備傳位於太子殿下,恐防其他皇子作亂,本來命太子殿下昨日出手一舉拿下控制其他皇子,對其它皇子圈禁。但太子殿下念其那些都是皇上骨肉,所以要我配合演一場戲。」顧少卿落座,對雲淺月解釋道。
「他這麼早就傳位?」雲淺月訝異。
「嗯,王上說他坐王位夠久了,太子殿下堪當大任。」顧少卿道。
雲淺月眨眨眼睛,「昨日這樣的戲有什麼好處?」
「我和太子殿下徹底交惡,若王上宣讀退位詔書後,有不軌之心的人定然會試圖來竄動我謀反,我趁機將其拿下,這樣不用連累所有皇子都被圈禁,也肅清朝局。」顧少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