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淺月看向夜輕染,他仿若味覺,她也不動聲色。
須臾,不過千鈞之際,三支羽箭來到近前,卻不是對準雲淺月,而是對準夜輕染。雲淺月在評判這三支羽箭以他的本事能不能躲過,想著定然是能躲過的,於是不理會,繼續著緩慢放香的動作。
三支羽箭突破萬千星雨輕煙,轉眼間便來到了咫尺之距,突然之間,同時箭雨劈開,一支羽箭裡又破出三支,與此同時,有幾名太監服飾的人忽然持起劍對夜輕染刺來。
三支箭雨破開了九支箭雨,又有幾名太監服飾的人對夜輕染刺來,淩厲殺意,不次於任何一個隱衛和江湖高手。
即便以他之能,也根本躲避不過。
而她就距離他一步之遙。三支羽箭即便破開九支羽箭,也無一支是對準別人,都是對準夜輕染,這三支箭是必殺招,那幾名太監服飾的人也是必殺招。
「雲淺月,小丫頭,景世子妃,你是希望我死,還是希望我活?」夜輕染第一時間不是抵擋射來的劍和殺招,而是忽然換了三個稱呼問雲淺月。
雲淺月對他恨極,想也不想地道:「死!」
「那好,我如你意。」夜輕染一動不動地站著,放棄抵抗。
雲淺月愣了一下,當先一支箭雨已經刺破了夜輕染的肩胛骨,隻聽「嗤」地一聲,釘在了他的肩胛骨上,憑藉聲響,就可知這一劍的力道,是何其深。
雲淺月面色一變,有一瞬間的不敢置信。
四周明太妃和夜天逸以及德親王、孝親王齊齊驚呼,「皇上!」
雲淺月驚醒,瞬間大怒,「夜輕染,你瘋了!」
「我是瘋了!」夜輕染閉上眼睛,肩胛骨被箭雨洞穿,他也隻是皺了皺眉,依然沒抵抗那另外來的劍和四周的殺意。
又一支箭距離他眉心一寸距離,夜天逸、德親王、等人距離得遠,無從出手相救,更是驚駭大呼,尤其夜天逸,已經怒喝,「雲淺月!你真恨不得他死嗎?」
夜天逸話音還未落,雲淺月已經揮手打開了他眉心的箭。
九支箭雨,有前有後,他一靠近夜輕染,瞬間殺氣對她撲來。即便她動作快,但還是因為耽擱片刻失去了出手的先機,肩膀上同樣中了一箭。
第三箭、第四箭、第五箭到來之際,已經被容景揮手擋開。
夜天逸、容楓、蒼亭等此時也上前,打開了刺殺的那幾名小太監。
幾人齊齊出手,頃刻間箭雨折斷,那幾名太監斃命。
事出太突然,太急迫,幾人出手太重,無一活口。
說起來繁重,其實不過轉瞬之間。漫天星雨依然灑落,青煙薄霧炮竹的味道依然濃郁,但另外卻摻雜了濃郁的血腥味。
雲淺月扶著臂膀倒退了一步,容景欺身來到,伸手扶住了她。
雲淺月疼得臉色發白地看了容景一眼,見他微抿著唇看著她,眸光靜如死水一潭,她心下一凜,直覺他是生氣了。
另外一邊夜天逸伸手將夜輕染扶住。
德親王、德親王妃、明太後、孝親王齊齊湧上前來,數聲「皇上」的聲音接連響起,急作一團。
夜輕染同樣慘白著臉,明黃的龍袍有血跡染紅,他卻依然笑看向雲淺月,對她道:「小丫頭果然是念著情意,捨不得我的。」
雲淺月抿著唇看著他的笑,隻覺得他的笑容如一根刺,直抵心底,刺眼之極。
夜輕染,他竟然用這種方法,不惜自己的性命為賭博來驗證她的心,驗證對他狠不狠。
他竟然在登基大典上如此任性,視自己被群臣重視的龍體為無物,不抵擋箭雨和刺殺,來搏自己一句話。
他竟然這般堂而皇之地在她嫁給了容景之後如此囂張不顧及她的身份,昭告對她的非同尋常。
他真是瘋了!
「瘋子!」除了罵他這句話,她不知道還有什麼詞合適。
夜輕染呵呵一笑,牽動傷口,他皺了皺眉,「朕總要親自試驗一番,才能知道你的心。」話落,她見雲淺月白著的臉瞬間寒起來,那目光真恨不得殺了他,似乎不是她剛剛出手救了他。他笑意蔓開,不再看雲淺月,而是對容景擺擺手,「我可捨不得小丫頭受著傷陪我繼續下面的典禮。你送她回府吧!」
容景涼涼地,沉沉地看了夜輕染一眼,打橫抱起雲淺月,也不走玉階,徑直從觀鳳樓上飛身而下。
群臣一片驚呼。城門百姓們看不清台上發生了什麼,隻知道有了變故,如今見容景抱著雲淺月飛身而下,也發出震天的高呼聲。
須臾之間,容景輕飄飄落地,抱著雲淺月頭也不回地走出宮門。
「皇上,您快回帝寢殿,讓安王為您包紮吧!」孝親王當先開口。
「你……你……你為了一個女人的一句話,竟然不躲避暗箭,你若是真死了,可對得起先皇傳你皇位的一片苦心?」德親王氣得伸手指著夜輕染,直顫抖。
「皇上,您太任性了!」一位老臣也立即道。
「皇上,社稷為重啊,您才登基,便在登基大典上輕生,這是對先皇不敬,對天聖百姓不負責任啊。」又一位大臣道。
「……」
一時間,好幾個老臣紛紛對夜輕染生出不滿來,你一言,我一語,語氣激烈。
夜輕染一言不發,隻含笑看著群臣的職責和不滿。
群臣不滿指責片刻,見皇上肩胛骨的箭還插著箭,血流得多了,胸前大片沾染了鮮紅的血跡,黃色和紅色交織在一起,極為顯眼,都漸漸地住了口。
待眾人住了口,夜輕染才揚了揚眉,蒼白的臉淡淡一笑,「眾位愛卿都說夠了吧?說夠了我們繼續大典。」
「皇上!」此言一出,數聲反對,如今受了如此重傷,還如何繼續?應該先回帝寢殿拔除了劍,將養身體才是。這箭所有人親眼目睹,前後洞穿肩胛,可不是假的。
「區區一支箭雨而已,我忍得住!」夜輕染語氣不容置疑。
群臣頓時息了聲,都看向一直沒說話的安王。
夜天逸淡淡道:「皇上既然能忍耐,大典不可能行一半終止,繼續吧!」
安王發話,雖然他從攝政王上掉下來了,但如今輔佐新皇,威望自然絲毫不減。群臣都不再納言。
於是,登基大典繼續。
接下來便是大赦天下、頒布民生國策,接傳國玉璽,前往祖嗣祭香。
夜輕染一直插著那支箭雨,用了足足兩個時辰的時間,直到鮮血染紅了帝王袍服,再無一處完好不帶血漬之處,才做完了後續所有事情,被送回了帝寢殿,由安王為其拔出箭雨。
群臣本來不滿指責他任性妄為,但見新帝如此堅韌,亘古罕有,不由得被他這份心性鋼骨心折,抱怨之氣煙消雲散,隻期盼著他快好起來。
這一日,《天聖江山志》由史官記上了一筆。
登基大典中的變故,不過是小小插曲,百姓們得知的隻是景世子妃為救新皇受傷。
新皇以傷重之軀力撐兩個時辰行完登基大典,登基大典後,他的鮮血染紅龍袍,朝中官員折服其堅韌心性,再無人對遺詔和先皇擇選的繼承人質疑半分,再無人指責其半句他任性妄為。而坊間百姓們也對新皇受傷扔堅持大典的堅韌心骨讚揚,紛紛推崇。
這一場登基大典,雖然刀鋒箭雨,驚心動魄,血染觀鳳樓,但無疑是最成功的。奠定了夜輕染作為天聖皇朝第六代帝王的基石,開篇便贏得了一片贊聲。
帝寢殿內,夜天逸為夜輕染拔除了箭雨之後,走到玉案前為他開藥方,沉靜的聲音道:「沒有及時處理傷口,即便傷口復原,但也會落下傷疤。」
夜輕染白著臉躺在龍榻上,額頭有細微的汗漬滴下,聞言,不以為意地道:「留下傷疤也沒什麼,我知道她的心了,總歸是值得。」
夜天逸落筆一頓,擡起頭看著夜輕染。
夜輕染對他挑了挑眉,「你從來捨不得逼她,又如何?還不是將她越推越遠?我不怕逼她。」
「你可知,她若真不出手,你今日必死無疑。」夜天逸沉聲道。
「自然知道!葉倩那個女人的三環破九箭和錢門的三葉飄香有異曲同工之妙。但比錢門的三葉飄香要厲害數倍,我雖然知道她有這個絕技,但還是第一次領教。果然厲害。」夜輕染話落,看了一眼傷口,唇瓣溢出一絲笑意,「她怎麼可能不救我?她再恨惱我,也不會讓我在那等情形下死了。」
夜天逸不再說話,算是默認他的說法。
「況且,果真她不救我,讓我死了的話,便是因她而死,因她一句話而死。那等情形下,她會記住我一輩子,想忘都忘不了。以後看到箭,看到刀劍,看到鮮血,看到別人死在她面前的時候,她就會想起我。即便她不想想起我,天聖史官和天下人也會幫她想著我。」夜輕染說到這裡,笑意散漫,「那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