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别哭了。”儀靈抽出自己的帕子遞給顧婉甯，“你還沒見到人呢，不知道什麼情況，哭什麼？說不定你去了，人就沒事了。”

　　 顧婉甯沒心思理她。

　　 儀靈靠在馬車側壁上，不時掀開簾子往外看，不過卻沒有再打擾顧婉甯。

　　 顧婉甯到的時候，公主府廊下的風燈已經亮起來，把蕭瑟的院子照得更加慘淡。

　　 三姨娘和顧安放果然在。

　　 兩人站在廊下低低地說着什麼。

　　 顧婉甯急匆匆上前，握住三姨娘的手問：“怎麼回事？”

　　 “姐姐，我盡力了。”三姨娘一臉愧疚，“是雙胎，隻生了一個出來，另一個出不來……倒是有藥可以用，隻是怕會引起公主出血止不住，那公主就……”

　　 “那保大人啊！”顧婉甯幾乎是喊出來的。

　　 “沒有。”

　　 沒有這個選擇。

　　 隻有一屍兩命，或者冒險把孩子給救出來這兩個選擇。

　　 從理智上來說，自然要選擇後者。

　　 但是顧安微不肯。

　　 他懷着微末的希望，總覺得能夠救回妻子。

　　 是他不好，是他不好。

　　 他為什麼要讓她懷孕！

　　 如果沒有孩子，他們一定能夠長長久久，陪伴彼此度過一生，隻羨鴛鴦不羨仙。

　　 三姨娘和太醫在屋裡搶救的時候，顧安微在外面控制不住地用頭撞牆，額頭都磕破了，鮮血直流，把公主府的下人都吓到了。

　　 如果不是顧安放死命抱住他，估計他不把自己磕死，也磕傻了。

　　 這會兒回天無力，顧安微進去陪着清儀公主了。

　　 “公主唯一想見的是您。”三姨娘輕聲道，“您快進去吧。”

　　 顧婉甯不敢耽誤，提步進去。

　　 屋裡彌漫着濃重的血腥味。

　　 清儀公主躺在床上，面色慘白，氣若遊絲。

　　 她的手，被跪在腳踏上的顧安微握住。

　　 顧安微在輕聲哼唱着什麼，看起來很平靜，并沒有三姨娘說得那般歇斯底裡。

　　 等他察覺到顧婉甯進來，就慢慢扭頭看向她，臉上帶着一種近乎詭異的平靜。

　　 甚至，他還對顧婉甯笑了笑：“妹妹來了。”

　　 顧婉甯心中有一種極不好的感覺。

　　 二嫂如此，二哥還笑得出來，那分明就是……

　　 就是他存了去陪二嫂的心思！

　　 “二哥，二嫂。”顧婉甯哽咽地喊了一聲，“儀靈已經派人去請儀修了，二嫂不會又是的，不會的。”

　　 儀修是最後的救命稻草。

　　 “你上前來，你二嫂有話要對你說。她很累了，讓她慢慢說，小點聲，你過來聽。”

　　 顧婉甯在床頭的圓凳上坐下，這才發現，清儀公主的頭發已經被汗水打濕。

　　 “二嫂——”她心情複雜，隻敢喊一聲，唯恐再多說一個字，眼淚就會沒出息地滾落。

　　 “孩子，孩子交給你。”清儀公主伸出另一隻手要抓顧婉甯的手，語速極快，好像怕自己現在不說，以後沒時間和機會再說，“婉甯，拜托了。”

　　 顧婉甯眼中含淚，“等二嫂好起來，我和二嫂一起照顧他。”

　　 “給你，給你，你給他做娘。忘了我沒關系，你把他，當，當自己孩子，我所有東西都留給你……”

　　 顧婉甯淚如雨下，連連點頭：“好，給我，我的孩子。我不生孩子，這就是我的親生兒子。我不會讓他落于後娘之手，二嫂你放心。”

　　 即使是再情濃，即使從前和此刻都是恩愛兩不疑，在想到自己身後事的時候，清儀公主還是選擇了顧婉甯。

　　 她豁出去性命換回來的孩子，不能落于後娘之手。

　　 顧安微太年輕，也太出色了。

　　 他不會一直不娶的。

　　 清儀公主沒有敢那樣想過，更不舍得讓他以後孑然一身。

　　 “謝謝，妹妹。”清儀公主終于得到了想要的那個承諾，躺在那裡，似乎卸了力氣。

　　 顧安放伸手幫她把頭發别了别，“這下你可以放心了。”

　　 “不放心你。”清儀公主艱難地道，“二郎，答應我，好好的。别和公爹置氣了，他很好很好……以後找個知冷知熱的女子相伴一生……我堅持不住了，對不起……”

　　 顧婉甯伸手捂住嘴。

　　 為什麼會有生離死别？

　　 為什麼禍害遺千年，好人卻不長命。

　　 人生來就是為了吃苦的嗎？

　　 二嫂從小不受寵，吃盡了苦頭；好容易陰差陽錯嫁給了二哥，夫妻感情意外地好，豈料短短數年，就要陰陽兩隔……

　　 “救孩子，救孩子……”清儀公主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哀哀求道，“二郎，求求你，救救我們的孩子。我不行了，可是我的孩子，他要好好的……”

　　 顧婉甯隻要答應，就一定會照顧好孩子。

　　 她本來就心善，加上徐渭北不能生，清儀公主相信，這是她能給孩子最好的安排了。

　　 對不起，娘盡力了。

　　 “好，救孩子。”顧安微低頭吻了吻她額頭，“咱們救孩子。”

　　 然後我陪着你。

　　 他也覺得妻子的安排是極好的。

　　 孩子交給妹妹，他也放心。

　　 “要讓妹妹費心了，來世二哥結草銜環，定然相報。”顧安微看着顧婉甯，還是在笑。

　　 顧婉甯幾乎要崩潰大哭。

　　 她說：“二哥，會有辦法的，會有辦法的。等等，等等——”

　　 不要殉情，不要！

　　 “我等着呢。”顧安微目光投向已經昏昏睡過去的妻子，“我總要把她妥善安置好再去陪她。她這輩子，得到過的太少。”

　　 他的目光深情缱绻。

　　 這是開在他心頭的花兒。

　　 她枯萎了，他的心也就死了。

　　 心死了，人活着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别？

　　 對不起孩子，對不起妹妹，對不起家人，可是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希望陪着他心愛的公主，免得她要一個人，孤獨走黃泉。

　　 顧安微說起生死，如同吃飯喝水，甚至他一直都在溫和地笑。

　　 可是顧婉甯卻知道，他存了死志，誰都拉不回來那種。

　　 他有多倔強，沒有人比顧家人更了解。

　　 顧婉甯是哭着從産房裡出去的。

　　 然後她就被拉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那麼熟悉。

　　 顧婉甯泣不成聲：“我二嫂不行了，我二哥他……”

　　 徐渭北已經知道現在的情況，也知道無能為力，隻能沉默地，溫柔地，輕輕幫她擦拭掉眼淚。

　　 “讓我爹來。”顧婉甯慌亂地道，“還有我大哥！”

　　 父兄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的！

　　 是她太笨，是她不行。

　　 二嫂和二哥都不會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