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血蜿蜒而下
虞聽晚好聲好氣:“或是覺得我哪裡不對,就趁着這個機會提出來。我一定……”
她嗓音消失。
老實巴交的虞聽晚:“對不住。我沒教養,我改不了。”
“你們包容一下吧。”
這邊的動靜,很快被黑影一五一十轉述在應乾帝耳裡。
應乾帝不知道他是用什麼心境聽完這些話的。
他沉默了很久。
魏昭到底娶了個什麼玩意!
哦,太傅的親女兒。
說她有腦子吧,偏偏得罪人,什麼話都敢說。
可說她沒腦子吧,把五皇子妃和麗嫔唬的一愣一愣的。
不過,應乾帝不意外。
到底是小地方來的,和白紙一樣,不像上京世家教養出來,謹言慎行,言行舉止都體面的貴女。
不說别人,别看老五媳婦氣性大,可也會伏低做小。大場面裡頭也格外穩得住氣。
如果不是太傅之女,隻是平民出身,應乾帝一定會很滿意這又莽又憨的順國公府少夫人。
和忠勇侯府世子蕭懷言一樣,都被養廢了。
他掩住眼底的輕蔑。
原以為魏昭從鄉間娶了個人回來,是虞聽晚有點本事。
如此看來,倒是他高看了。
魏昭為了是美色。
————
虞聽晚沒有留在慈甯宮用膳。
她準備出宮。
這時候雨沒那麼大了,改成綿軟細雨。沿着曲折廊檐,她步子不疾不徐。
顧妩落她一步,亦步亦趨的跟着。
和剛剛在慈甯宮的魯莽刁鑽不同,虞聽晚此刻像是換了個人一樣,氣息平和。
“昨兒夜市我看到你了。”
這話對誰說的,不言而喻。
她步子不停,幹脆利落說地點。
“西街酒坊。”
看到她後想上前,躊躇不敢上前。
虞聽晚:“以後犯不着躲我。”
顧妩眼兒驟亮:“那我以後能不能……”
時不時找阿姐。
虞聽晚睨她一眼:“不能。”
她不習慣和人太親近。
沈枝意走路非要挽着她,虞聽晚都适應了很久。不想處理太多複雜的人際關系。
顧妩抿唇,低頭去看繡花鞋:“我知道了。姑外祖母那邊,我不會讓阿姐為難的。”
虞聽晚用悉數平常的語氣道:“你也不必對我有愧。”
“我對你也并不怨,當初若不是你,隻怕也會有别人。”
發生那種事,誰也不想,何況嘉善病重。
顧傅居從外頭抱了個孩子過去,緩和病情,她身為丈夫,沒錯。
顧妩眸光顫了顫。
她的确在虞聽晚面前沒底氣。
虞聽晚淡聲:“誰都得承認,你的存在是有意義的。”
“順國公府少夫人!”
有尖細的嗓音響起,從身後傳來。隻見眼生的公公快步而來。
“可算是趕上了。”
他朝虞聽晚比了個請的手勢:“聖上要見你。”
顧妩站在原地,目送她跟着公公走遠。
身側的嬷嬷終于忍不住,擰了擰眉:“這位實在……”
“不是老奴多嘴。本是件小事,不賣回絕了就行,這位怎麼非要提出來,讓那兩位沒臉?”
“一個是寵妃,一個是五皇子正妃,把人得罪了日後路子都窄了。這大姑娘實在是亂來。”
“住嘴。”
顧妩面色沉下來。
“阿姐如何自有她的一番道理。”
突然,她察覺不對。
阿爹多次提及阿姐過于通透,聰慧但太會藏拙。
今日阿姐卻抓着一處不放,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再想到剛剛太監召她去時,阿姐面上看不出有半點意外。
顧妩猛地想到了什麼。
這是……故意說給那位聽的?
難道慈甯宮有聖上的人?
有,黑影。
從虞聽晚入宮起,就被盯上了。
顧妩想不明白,虞聽晚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隻是新婦……
不對。
她是順國公府的新婦。
顧妩有些不安,顧不上撐傘,大步往回跑。
“阿姐!”
隔着雨幕,她沖着女子的背影喊了一聲。
虞聽晚頓足,疑惑轉身。
公公微擰了一下眉:“顧姑娘可有什麼要說的?聖上那邊可等着。”
顧妩袖下的手微緊。
最後到嘴的話成了。
“也許這話輪不到我說,可阿姐對當年火災的事耿耿于懷。”
故人尚不得安息,因為真正害他們的是一國之君,至今沒遭到報應。
但。
“您的存在與虞家父母而言,意義隻會更大。”
“阿姐不該将自己困住。您恨誰都好,務必釋懷放過自身。”
虞聽晚深深看了顧妩一眼。
沒說話,沒回應。
朝帝王宮殿而去。
她也不怕應乾帝能對她做什麼事。
畢竟,還沒徹底撕破臉。
她,應乾帝動不得。
應乾帝召她,無非是想表示對魏昭的關心,以及覺得她蠢兮兮的,想從她嘴裡套話。
想屁吃。
虞聽晚面上沒什麼情緒,卻很煩。
因為今日入宮,在看到宮門巡邏的錦衣衛後,腦海中一直有各種零碎的畫面閃過。
很亂。
很雜。
是上輩子的。
一下子是她坐在秋千上。
一下子是她走到門口翹首企盼。
也有她身子不适,檀绛緊張去請大夫。
然後是什麼。
畫面一轉,鋒利的匕首抵在她脖間。
握着匕首的人就是宮門口眼角有疤痕的那個錦衣衛。
——“上頭點名要你死,我勸姑娘還是别掙紮才好。”
血從她頸間蜿蜒而下。
畫面斷斷續續的。
兵荒馬亂的,她被颠簸的不成樣子,最後被扣押來到江邊。
“屍體來不及處理,容易留下痕迹,魏家軍那邊又追的太緊,隻好讓您死無全屍了。”
虞聽晚看到她自己花容失色,用手拼命護住小腹的位置,試圖掙紮。卻像是個待宰的羔羊,随時能喪命。
又有人脫了她的繡花鞋,僞造出自殺的場面。好似滾滾的江水能淹沒所有的罪惡。
有人又怕她死不透。踢她入河前,在她小腹裡捅了兩刀,生生穿透了她的手。
虞聽晚察覺不到手疼。
可她的小腹太疼了。
她站不穩,人往下倒,拼命想護住,可什麼也護不住。
腿間的血比頸間流的還要多得多,鮮豔而刺目。可等着她墜入江面後暈染開來。
她的身子被激蕩的水流沖走,同那在她腹中孕育了不及兩月的小生命,一道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