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離聲又繼續睡了過去。
衛輕藍見她沒再推開他,唇角彎了彎,不錯眼睛地看着她。
這個姑娘,他曾在人界的煙火長街,花燈十裡,遇到她,一眼便心儀。
後來曾經一度,他認為他愛錯了人,她狠心無情,棄他殺他。想着生不能在一起,那他便拉着她,死也要在一起。
後來才知誤會了她,她隻是在得知他身份後,棄了他,并沒有狠心無情要殺他,而是有人背着她殺他而已,但那時為時已晚。
不能收手的那一刻,他隻想護住她,卻被她以剝離神魂的代價,反過來護了他。
她被送往昆侖受教,在昆侖山腳下,初見,她坐在那裡,小小的一團,便觸動他心弦,隻不過那感覺十分細微,不足以讓他駐足。尤其他知道,師父定通過通靈水鏡,在看着。
後來,師父閉關,諸多事情,一再與她接觸牽扯,他終于确定,他的心弦,的的确确因她觸動。既然如此,他便不容許她無心無情,哪怕強求,也要将她攥在手裡。
成魔後,他卑微,甚至生出卑鄙的陰暗心思,要将她困在魔域一輩子,但終究不忍。
彼時,日夜煎熬,是因為他心裡明白,終有一日,她會成神。
屆時,神魔不兩立。
但他又怎麼可能與她不兩立?
但實在沒料到,人界漁水底,恢複記憶後,他與她,還有前情。他既無力,又慶幸,兩世今生,一直是她。
孽是她,緣是她,都是她。
慶幸,他還算及時,趕到女幾山,也慶幸,并且萬分感激,那些擋在她面前替她擋劍的人,無論是葉星辭,還是鳳司晨,他再也升不起半絲吃味,隻覺幸好,滿腹感激。
在她帶着葉星辭等人離開,不看他一眼時,他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他隻想,無論如何,求得她原諒,他與她,永不兩清,他死也不放手。
但這人,在玄天境上,卻隻因為他一句話,便再不計較了。
如今雖算了些小賬,但卻能容許他如此對她,可見,對他真是足夠心軟。
心軟啊。
這麼心軟。
他的心也軟的一塌糊塗,總覺得,上天厚愛他。
從萬壑深淵,孕育掙紮的十數萬年,世間極惡,極髒污之地生出來的他,曾一度想毀天滅地,到了今日,才真正愛這世間。
因為她。
神主。
包容天地萬物生靈,也包括一個身為魔主的他。
他忍不住,又想蹭她,剛動了一下,又生生忍住,說了不擾她睡眠,便不能擾,要言而有信。
恢複神力,還這麼疲憊困倦,自然是因為腹中的胎兒。
他目光落下,是魔胎啊。
怎麼就不是神胎?若是神胎,隻需要繼承她,陽光、明媚,潔淨,純澈,定是極好的,不需要繼承他血脈裡的那些髒污邪惡,連自己都想鄙棄的東西。
這人的存在感太強,且不知在想什麼,呼吸時輕時重,恢複神力的江離聲,哪怕睡着了,但感知強大,讓她也難以忽視身邊之人。
盡管,他一聲沒出,也沒再亂動,仍舊擾的她不能好好睡眠。
她又惱怒地睜開眼睛,“你在幹什麼?”
衛輕藍輕聲搖頭:“什麼也沒做,你困乏,我說了讓你好好睡,定然不會擾你的。”
“我是在問你,胡思亂想什麼?”江離聲蹙眉,“你盯着我肚子,眼神不太好,是想幹什麼?”
衛輕藍似乎沒想到她如今這麼敏感敏銳,愣了一下,“沒想什麼。”
江離聲臉色不好。
衛輕藍趕緊說:“我就是想着,怎麼是魔胎,不是神胎呢。”
“魔胎怎麼了?”
衛輕藍低聲說:“若是神胎就好了,随你很好,魔胎随我,沒什麼好的。”
“所以呢?”
“所以你真的,要生下他嗎?若不然……”
他想說,既是魔胎,若不然别要了,見江離聲沉下來臉,他後面的話,沒敢說出來,連忙補救,“魔胎與你神力相克,他在你腹中,蠶食你神力,不是什麼好東西。尤其是混沌之态,什麼都不懂,沒輕沒重,哪能知道母親孕育他辛苦……”
江離聲擡腳踢他,“你給我滾出去。”
衛輕藍挨了一腳,有些委屈,“如今月份還小,他的危害還沒那麼大,但随着月份大,他會越來越強大,真的會讓你吃力……”
“我說了你給我滾出去。”江離聲又狠狠給了他一腳,雖沒使神力,但腳勁兒卻很大。
衛輕藍不敢惹她生氣,連忙改口哄她,“是我的錯,我……”
“我說讓你滾出去。”江離聲坐起身,“你滾不滾?”
衛輕藍閉了嘴,見她真要怒了,立馬下床,“滾,我這就滾,你别生氣。”
他說完,見她沒有反口的打算,便磨磨蹭蹭,走了出去,走到門口,見她依舊看着他,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見她一副你趕緊滾,不滾我就發大火了的表情,隻能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房門關上,江離聲坐了片刻,深吸幾口氣,才重新躺下,閉上眼睛,惱怒地想,這個混賬,是魔胎,她神域所有人,都接受了,說要這個孩子,他這個當魔主的父親,偏偏不想要?竟然還打起要落胎的心思,他還是人嗎?
還說他如以前一樣,是他的衛師兄,瞧瞧他哪點是了?
若是真的衛師兄,就算是魔胎,他怎麼可能會不要?這可是她與他的孩子。
王八蛋!
不愧是魔,連自己都嫌棄。
怪不得早先就敢說出,甯可不要孩子,也不能不要她的話。
又想起早先在玄天境上,他一直盯着她肚子半日,不見喜色,大約心裡那時也是這麼想的,嫌棄這個魔胎呢。
混蛋東西。
就不該對他心軟。
她氣不順,好半晌,睡不着。
山膏見衛輕藍從内殿出來,仰着頭看着他,剛要說話,衛輕藍“噓”了一聲,向外走去。
山膏閉了嘴,立即懂事兒地跟上他。
走遠了些,來到一株神木下,衛輕藍才停住腳步。
山膏問他,“怎麼了?我隐約聽到,她醒來,讓你滾?成了神主的她,脾氣這麼大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