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踏出甯順宮，溫柔如水的神色盡數斂去。

　　楚凜可真是教了個好女兒，那楚洛三言兩語就哄得殷遲璘查她的膳食藥方，差點兒被挑撥成功。
剛剛殷遲璘見到容貌完好的楚钰甯也不驚訝，想來楚洛是什麼都跟他說了。

　　面無表情的皇後甚至有些冷漠，被芳姑姑小心翼翼地摻扶着朝外走。

　　甯順宮的大太監連忙低着頭跟上來，小聲告罪：“娘娘息怒，都是奴才的不是，沒想到竟出了這般事……請皇後娘娘責罰！
”

　　皇後疲倦地揉着眉心。

　　楚钰甯如今沒了楚凜這個大将軍爹，價值已然下滑，更何況現在她頂着“庶女”的身份，頂多有個英國公的舅舅會看在外甥女的面子上對四皇子更加效忠。

　　她若成了四皇子妃，屬實有些雞肋，幫不了殷遲璘什麼。

　　皇後撫摸了一下自己尚還平坦的小腹。

　　這孩子是男是女還不知，她現在不能跟殷遲璘離心。

　　目前這種情況，殷遲璘娶了楚钰甯，倒也進可攻，退可守。
萬一她這胎是個男子……也就不用擔心殷遲璘的皇子妃母家勢大，養虎為患。

　　而萬一生的是個公主，楚钰甯這身份也算尊貴，殷遲璘也怪不了她給自己找的皇子妃給不了他多少幫助。

　　更何況楚钰甯，竟然膽子如此之大，竟還幹出這樣的事……

　　“起來吧。
”皇後道，“好好照顧四皇子，莫再讓他這般不思進取了。
若是讓皇上知道，定少不得一頓責罰。
”

　　大太監忙應是。

　　*

　　皇後回到長春宮，渾身倦怠，隻覺困乏。

　　芳姑姑命宮人打來清水為皇後洗漱，打算讓她早些歇息。

　　可沒想到剛洗完臉，正在拆頭上的發髻步搖的時候，有宮人驚慌地跑進來，焦急道：“皇後娘娘！
不知怎麼回事，四殿下跟楚小姐的事已經傳出了宮，根本阻攔不住！
用不了明早，怕是就要鬧得人盡皆知了……”

　　洗去了脂粉的皇後坐在銅鏡前，臉上因為懷孕而生出的雀斑密密麻麻。

　　她臉色微沉。

　　楚钰甯娶了也就罷了，可如此傳了出去，楚钰甯怕不是要多一個不檢點的名聲……

　　四皇子娶一個不檢點的王妃，這名頭會跟着他們一輩子，那可真是夠惡心人的。

　　“誰幹的？
”皇後面色難看。

　　這件事根本不難封口。
這樣都能傳出去，背後定然有人推波助瀾故意為之。

　　宮人為難道：“奴婢不知……已經在查了，不過好像根本不是一個人傳出去的，似乎是許多人同時宣揚此事……”

　　否則根本不可能有如此之快的傳播速度。

　　皇後眼睛半眯。

　　這手段，十分地熟悉啊……

　　說起來，東宮可不就在甯順宮隔壁麼。

　　皇後剛要說些什麼，又有一個宮女匆匆跑進來：“娘娘，楚小姐又進宮了……”

　　“她這個節骨眼進宮做什麼！
”

　　“楚小姐她……”宮女的神色有些古怪，“告禦狀……”

　　“咔嚓！
”

　　皇後摔了隻杯子。

　　楚钰甯告什麼禦狀！
他們楚家怎麼回事！

　　一個兩個的，告禦狀上瘾了麼！

　　*

　　楚钰甯身上酸痛交加。

　　從四皇子安排給她的馬車上下來的時候，雙腿還打着抖。

　　她有些羞赧，又有點得意。
今日的事，皇後都知道了，哪怕她暫時頂着“庶女”的身份，皇後娘娘也得盡快安排他們的婚事了！

　　——皇後娘娘可是允諾了她，定讓四殿下娶她。

　　至于那個不知名的懷孕的小妖精，呵，哪兒來的滾哪兒去吧！

　　楚钰甯被丫鬟玉蓮攙扶着下了馬車。

　　她滿面春風，仿佛一個打了勝仗歸來、戰功赫赫的大将軍。

　　“娘！
娘！
我把太醫給您請來啦……”楚钰甯昂首闊步地邁入将軍府的大門。

　　雖然四殿下粗暴了些，弄得她有些疼，身上也青青紫紫，脖子上的吻痕都快遮不住，但是四皇子體貼她，還特地請了醫女給她看傷。

　　她這就是把這位醫女領回了家，順便給她娘看看。

　　“娘……快去通知夫人呀！
”楚钰甯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自己馬上要嫁給四皇子的事告訴楚衛氏。

　　可她剛見到楚衛氏，還沒來得及開口，迎面便是呼嘯而來的巴掌，狠狠掌掴在她的臉上。

　　“不害臊！
我怎麼教出你這麼個不知廉恥的！
”楚衛氏又急又氣，渾身發抖。

　　楚钰甯懵了。

　　她的腦袋被打得偏向一側，耳朵嗡嗡作響。
好半天，麻了的臉蛋才後知後覺湧上來熱辣的痛楚，痛得楚钰甯捂着臉尖叫。

　　“你打我做什麼！
我可馬上要嫁給四皇子了！
你給我打破相了我還怎麼嫁……”

　　“蠢貨！
”楚衛氏罵道，“你現在婚前失貞，人盡皆知！
你以為你憑借着楚洛的庶女身份，再加上這麼個臭名聲，能當得上皇子妃嗎！
侍妾都擡舉你了！
”

　　楚钰甯緩緩瞪大眼睛。

　　她從甯順宮出來，因為身子像被馬車攆過一樣，又累又疲倦，走得慢騰騰。
出了宮坐上馬車，又因為路上颠簸牽扯了傷處痛得她龇牙咧嘴，不得不讓車夫放慢速度。

　　結果她晃悠悠地好不容易回到家的時候，傳言已經滿天飛了。

　　“不可能……甯順宮全都是四殿下的人，怎麼可能會傳出去……”楚钰甯慌亂不已，“而且就算傳出去，傳出去我也是正妻！
這是闆上釘釘的事！
我才不做妾！
”

　　韓姨娘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雖然她作為母親的女兒，磋磨韓姨娘理直氣壯，也打心眼兒裡瞧不起她。
可這并不代表她不知道韓姨娘過的是什麼日子！

　　父親再怎麼喜歡韓姨娘，還不是不能為她出頭，得顧及夫人的心情顔面。
然後祖母跟母親都欺負她，她還必須得忍着！

　　她不想成為韓姨娘那種任人宰割的！

　　“你憑什麼不是妾？
”楚衛氏氣笑了，“‘庶女’，又不檢點，唯一的爹還不要你！
你有什麼價值，讓四皇子現在娶這樣的你為妻？
”

　　楚衛氏十分絕望，簡直要被氣炸。

　　“你急什麼！
現在你是‘楚洛’，楚洛！
你難道要頂着這個庶女的身份嫁人麼！
”

　　“你以為我想嗎！
不知道哪個小賤人勾引四皇子，還懷孕了！
我能不急嗎！
萬一生出來長子怎麼辦！
”

　　楚衛氏胸膛起伏，眼前陣陣發黑：“蠢貨……楚辭不也是長子？
到頭來他威脅到我們了麼！
！
”

　　楚钰甯一僵，仿佛有盆冷水将她從頭到尾兜頭澆下來。

　　沖上腦門的熱血漸漸降了下去，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一時被氣昏了頭，竟沒有深思熟慮。

　　後宮腌臜手段那麼多……她何必怕一個沒見過面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