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由她一力承擔
楚中菱不說話了,隻悲恸地哭。
她哭得渾身抽動,上氣不接下氣,蕭玉航心裡也不好受。
他是恨楚坤砺作惡多端死不足惜,可楚坤砺畢竟是她生身之父,他也理解她的痛苦和難受。
這種愛恨糾結的情感他也是第一次遇到,此時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該說什麼,隻能緊緊擁着她,讓自己的懷抱驅散她的悲痛。
楚中菱哭着哭着,突然從他肩上擡起頭,“你們……你們是何時知道的?
”
蕭玉航執着衣袖為她擦拭滿臉的水痕,本不想為此事多說什麼,但觸及到她滿眼的悲傷時,他還是如實道,“小舅娘分娩那一夜,嶽父大人從碧落閣盜走了鳳陽鏡。
”
“什麼?
!
”楚中菱驚詫不已,竟不知還有這事!
“那一晚,小舅娘有意試探,就想看看到底哪些人在打寶藏的主意,沒想到嶽父大人……不過我們那時并未懷疑嶽父大人與舞毒勾結,隻以為他盜走鳳陽鏡是為了瑧王府的寶藏,就連十皇子被劫走的那晚,我們都沒有懷疑他真實的身份。
直到太後出事,燕容泰向小舅娘暗示過後,我們才恍然大悟。
”
楚中菱咬着唇,淚水再次潸然落下。
蕭玉航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深深的吐出。
突然放開她,起身沙啞地說道,“這幾日你同他在一起,想必你也看到了,他并未死心。
小舅舅和小舅娘不是沒給過他機會,是他執迷不悟,哪怕到了最後,他還賊心不死,為了那什麼長生不老藥,連枕邊人都不放過……我知道你難受,我也不求你能做什麼,但如果你非要恨的話,你别恨他人,恨我就夠了。
畢竟,是我瞞的你。
”
看着他轉身,楚中菱忘了流淚,張着嘴,然而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直到他消失在門外,她才驚然回神,并激動的沖了過去,“玉航!
玉航——”
門外候着的小丫鬟見她出來,忙關心說道,“少夫人,您穿着單薄,别出來染風,還是快些回房歇着吧。
”
“小侯爺呢?
他往哪去了?
”
“回少夫人,小侯爺出府了,但他沒說去哪。
”小丫鬟說完,又催促她,“少夫人,您還是回房歇着吧。
”
楚中菱被她扶回房,趴在床上更是痛哭不止。
她知道他會生氣,氣她對他下藥……
可是,她沒想到,他居然不要自己了!
他不要她了!
“嗚嗚嗚……”
門外,聽着裡面傷心欲絕的哭聲,蕭玉航滿眼痛色,但雙手卻死死攥着,用盡了全力才忍住進去的沖動……
突然一隻手抓住他胳膊,把他扯到角落邊。
“娘。
”他低低的喚了聲。
“那是她父皇,她傷心是應該的。
”
“娘,我知道,我沒怨她。
”蕭玉航别開頭,不想讓自己的情緒被自家娘親看到。
“你沒怨她,那你跑出來做何?
不知道她現在正是需要人陪的時候?
”平陽公主沒好氣地瞪着兒子。
“她隻顧着自己傷心,從未想過我們這麼多人這些日子以來所承受的……”蕭玉航閉着眼搖了搖頭,“娘,你讓人看着她吧,若是她想回大湘,便安排人送她們母女一道回去。
”
聞言,平陽公主瞬間惱了,“怎麼?
你不把爹娘當回事便罷了,現在還要做負心漢?
”
“娘,你别亂說,我何時要做負心漢了?
”蕭玉航也有些激動起來,“我隻是不想她看到我們難受!
小舅舅和小舅娘為了除奸滅惡,數月來勞心勞力沒落個安甯,最後還要頂着‘大逆不道’的帽子。
世人不理解他們,這不怨世人,可菱兒她若是也無法理解他們,我會心生難受,會替小舅舅和小舅娘感到不值。
與其彼此相見痛苦,不如各自安好!
”
“這隻是你的想法,你有問過菱兒是如何想的嗎?
”看着兒子那倔氣勁兒,平陽公主頭疼無比。
真怕他會像以前那般任性,她壓了壓脾氣,語重心長的說道,“夫妻本是一體,任何事都該合計着來做。
菱兒或許有做得不夠妥當的地方,可她為人女,為至親難過也是常理,你不能在這一點上苛求她。
再說了,你都沒給她時間讓她好好去思考,你又如何知道她不能理解你們所做的一切?
”
“我……”蕭玉航被說得語塞。
“航兒,她現在正是最痛苦最無助的時候,你身為丈夫,如何忍心讓她獨自承受那些悲傷和痛苦?
”平陽公主說完,把他朝房門的方向推去,“媳婦是你自己要娶的,她是否能與你同心,也得看你表現才行!
”
蕭玉航踉跄了好幾步。
回頭朝自家娘親瞪去,但自家娘親已經不見了。
他木讷地望着不遠處的房門,正猶豫着是否要進去時,突然聽見小丫鬟的驚呼聲——
“少夫人!
”
他心口一抽,拔腿沖進了房内,“菱兒!
”
看着床上那因為過度悲痛而暈過去的人兒,他奪步上前,将人緊緊摟住的同時急聲吩咐小丫鬟,“快叫大夫!
”
小丫鬟也不敢耽擱,趕緊跑了出去。
楚中菱再次醒來時,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守在床邊的小丫鬟趕忙出聲,“少夫人,您醒了?
”
楚中菱掃了一眼室内,并不見那熟悉的身影,頓時眼眸中又晃動出了水光。
“少夫人,您别傷心了,會傷到身子的。
您不知道,小侯爺有多着急,差點連大夫都罵上了。
”
聞言,楚中菱眸光一亮,激動得問她,“小侯爺回來了?
他現在在哪?
”
小丫鬟道,“回少夫人,小侯爺本來是守着您的,但宮裡來旨宣小侯爺進宮。
小侯爺不放心您,特意囑咐奴婢寸步不離的守着您。
”
楚中菱用手背擦了擦眼淚,然後就要下床。
“少夫人……”小丫鬟見狀,立馬緊張起來。
“我想去看看我母後。
”
……
同女兒的悲傷痛哭比起來,上官淑蘭自進了平陽公主府後,幾乎沒掉過一滴淚。
平陽公主聽了宅院裡的事,怕她會繼續尋短,派了好幾個丫鬟候在房裡守着她。
但上官淑蘭什麼也沒做,一動不動的坐了幾個時辰,仿佛一座沒有靈魂的塑像,看得平陽公主也是暗生着急。
見兒媳過來,她趕緊拉着兒媳一旁,一邊認真打量她一邊擰着眉問道,“菱兒,你沒事吧?
”
“娘,我沒事。
”楚中菱吸了吸鼻子,忍住了掉淚的沖動。
“乖孩子,娘知道你心裡不好受,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要往前看,知道嗎?
”平陽公主摸着她的臉,語重心長地道,“不管發生何事,你都别忘了,你不僅僅有父皇母後,還有爹娘、夫君、妹妹……我們都是你的親人!
逝去的人雖然讓你心痛,可是活着的人也需要你去關愛,你不能厚此薄彼。
”
“多謝娘教誨……菱兒會好好的……絕不讓你們再擔心……”楚中菱哽噎不已。
平陽公主撚着手絹輕拭着她的眼角,“快别哭了,多好看的眸子啊,都讓你哭成魚眼了。
”
“……嗯。
”
“你母後一整日滴水未進,你要振作,才能夠好好地安慰她。
如果你都無法冷靜,她隻會更加難受。
”平陽公主拍了拍她的肩,朝上官淑蘭的方向擡了擡眼,鼓勵道,“你們母女好好談談,娘就守在外面,有何事就喚一聲。
”
“……嗯。
”
随後平陽公主帶着丫鬟走了出去。
楚中菱望着床邊如同雕像般紋絲不動的人,把眼角的餘淚抹去後,深呼吸了好幾口氣,然後才朝床邊走去。
隻是,上官淑蘭好似沒看到她,依舊一點反應都沒有。
看着她渙散的目光,如靈魂離了殼,楚中菱心痛不已,坐在她身側将她擁抱住。
淚,從上官淑蘭眼眶裡滾落出來。
“菱兒……我是不是很該死……”
“不!
母後是英雄!
母後為民除害,是大英雄!
”楚中菱堅定地說道。
“可他是我夫君啊……”
“母後,菱兒的父皇是英明神威的君王,是百姓敬仰的好皇帝,那個人不是您的夫君,他是惡魔,他強占了父皇的身體,迫使父皇幫他做壞事,母後殺了他,不單單是為民除害,也是讓父皇解脫,讓父皇不再被惡魔控制!
”
“真……真的嗎?
”上官淑蘭雙眼凝起了一絲清明。
“是的!
母後殺的是惡魔,您幫父皇解脫了,他再不會幫惡魔做事了!
”楚中菱滿眼的恨意,重重的點着頭。
“菱兒……嗚嗚……”上官淑蘭主動抱住她,哭聲破喉而出。
門外,聽着母女倆的對話,平陽公主呼出一口氣。
轉過身,她朝丫鬟吩咐道,“去拿些吃食過來。
”
……
禦書房。
楚坤砺雖然死了,但并不代表事情就此到止。
畢竟是大湘國的皇帝,總不能随便找個地方掩埋,這善後事宜就是柳輕絮他們此刻最為糾結的。
如何善後?
是送回大湘還是把大湘太子請來玉燕國,燕巳淵和朝中大臣在想法上産生了分歧。
巳爺對楚坤砺的厭惡,那真是沒法形容,恨不得将其屍身扔去亂葬崗喂野獸。
眼見朝中大臣被他的想法吓到不行,這才改口要把楚坤砺的屍身送回大湘。
隻是,他這想法還是遭到了群臣反對。
就連沈宗明這次都沒附和他,而是勸說道,“王爺,大湘國據我玉燕國上千裡,路途遙遠不說,又逢盛夏将至,如此将楚皇屍首送回大湘,隻怕不到半路便會惡腐發臭。
再者,楚皇非常人,其死因定是要昭告天下的,若大湘國不明其因,誤以為是我們之過,隻怕兩國從此不得甯和。
”
他話音落下,就見其他幾位大臣點頭附和。
柳輕絮在旁邊沒吱聲,就默默的看着他們商量。
其實她也贊同大臣的提議,讓大湘國太子前來玉燕國把楚坤砺的屍首領回去,順便與他說道說道楚坤砺和舞毒在玉燕國的惡行。
當面和談,免得産生不必要的誤會。
但她也知道自家巳爺的性子,能派人把楚坤砺的屍體送回大湘國就不錯了,要不是群臣阻攔,隻怕他早就把楚坤砺的屍體挂城門上暴曬了!
燕巳淵被群臣纏得有些黑臉,突然朝她看去。
柳輕絮扯了一下嘴角,是沒想到他還要征求她的意見。
“那個……王爺,不如就按沈相說的辦吧。
”
燕巳淵淡淡的剜了她一眼,随即對沈宗明道,“楚皇的屍首你看着辦。
”
沈宗明,“……”
他都想擦把汗了。
啥叫看着辦啊?
好歹是一國皇帝,要是屍首出何差池,那就更加沒法向大湘國交代了!
就在這時,門外進來一名小太監,向燕巳淵禀道,“啟禀瑧王殿下,上官娘娘求見。
”
聞言,禦書房裡的人都為之意外。
柳輕絮也很是詫異,随衆人一道望着門口。
沒多久,就見上官淑蘭被楚中菱攙着進來。
沈宗明帶着衆大臣還是表示了一下禮節,紛紛向其拱手行禮。
上官淑蘭徑直走到燕巳淵面前,直言道,“把他交給我吧,我會妥善料理他的後事。
”
燕巳淵緊抿着薄唇沒說話,隻是眸光複雜的凝視着她。
柳輕絮上前。
可不等她開口,上官淑蘭就擡手制止她,“他的死與你們無關,人是我殺的,我既然做了,那便由我一力承擔。
”
眼前的女人,是那麼的柔弱,柔弱到讓人心疼。
可卻是她,親手殺了楚坤砺,如今還要為他們擔下一切。
柳輕絮心裡沒法不動容。
隻是她張了張嘴,突然間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因為她發現,上官淑蘭看她的眼神有了很大的變化,不再像以前那般對她充滿柔和……
應該是她知道了一切,所以不再把自己當女兒了吧!
“瑧王妃,我想同說說話。
”
這一聲‘瑧王妃’證實柳輕絮的猜測。
雖然聽着别扭,但她也不得不接受,畢竟她确實不是她的親生女兒。
随後,她同上官淑蘭走出了禦書房,就停在了外面的小花園中。
上官淑蘭問得很直接,“瑧王妃,我隻想知道,妍兒是如何過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