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741章 棋子
宇文珏親自護送喬念一行返回醫館,馬車辘辘行駛在棠京的街道上。
車廂内氣氛微妙,宇文珏的目光落在對面沉靜如水的喬念身上,心思活絡。
“喬姑娘,”他率先開口,聲音溫潤如常,帶着恰到好處的欣賞,“今日之事,足見姑娘膽識過人,智計無雙。若非姑娘當機立斷,蕭将軍怕是還要在二弟府上多受些波折。”
他頓了頓,觀察着喬念的反應,見她隻是微微颔首,并無受寵若驚之色,便繼續道:“我棠國素來仰慕賢才,海納百川。似姑娘這般驚才絕豔的醫者,更是國之瑰寶。蕭将軍既已自願投奔我棠國,若姑娘也願意留下……”
宇文珏身體微微前傾,語氣更加誠懇熱切,抛出了極具誘惑的條件:“我東宮必以國士之禮相待!金銀珠玉、绫羅綢緞不過是俗物,姑娘想必不稀罕。但孤可許諾:其一,在棠京最繁華之地,為姑娘建一座集天下醫典、珍稀藥材于一處的‘杏林苑’,供姑娘鑽研醫術,廣收門徒,所需一切,國庫支應!”
“其二,姑娘可享‘見王不跪’之尊榮,東宮令牌在手,除皇宮大内,棠國境内暢通無阻!”
“其三,若姑娘願為棠國效力,可封‘國手聖醫’,秩比三品,享皇家供奉,蔭及後人!”
“其四,無論姑娘所需何等世間難尋的藥材、古籍、或是能工巧匠,隻要孤力所能及,傾盡舉國之力,必為姑娘尋來!孤之言,金口玉律,絕無虛妄!棠國,定能讓姑娘一身絕學,發揮至極緻,名垂青史!”
他列舉得極為詳細,每一句都分量十足,描繪着常人難以想象的尊榮與便利。他自信,這樣的條件,足以打動任何有抱負的人。
喬念安靜地聽着,臉上始終挂着那抹清淡得體的微笑,眼神清澈,卻深不見底。
她既未表現出激動,也未流露出不屑,仿佛宇文珏許諾的潑天富貴與無上尊榮,不過是窗外掠過的尋常風景。
直到馬車穩穩停在醫館門前,她才終于擡眸,對上宇文珏隐含期待的目光。
“太子殿下,”喬念的聲音依舊平靜無波,如同山澗清泉,“殿下的厚愛,喬念心領了。殿下所言,确令人心向往之。”她微微一頓,在宇文珏眼中剛升起一絲希望時,話鋒輕轉,“隻是,喬念尚有未竟之事,亦有歸處。殿下的好意,隻能謝過了。”
她動作利落地起身,對着宇文珏福了一福,禮節周全卻透着疏離:“多謝殿下今日護送,也多謝殿下援手之恩。告辭。”說完,她不再多言,轉身便下了馬車,步履從容地走向醫館大門,留下一個清麗決絕的背影。
宇文珏臉上的溫潤笑容瞬間僵住。
他看着喬念毫無留戀地走進醫館,連頭都沒有回一下,方才那番慷慨激昂的許諾,此刻顯得如此可笑,仿佛一記重拳打在了棉花上。
一股被愚弄的冰冷怒火猛地竄上心頭!
他明白了!
今日哪裡是他“援手”?
分明是這喬念算準了他的立場和與宇文昊的不和,利用他太子的身份和“待客之道”的冠冕堂皇,強行從他二弟府中帶走了蕭衡!
而他宇文珏,堂堂棠國太子,竟成了她手中一枚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棋子!
“好!好一個喬念!”宇文珏牙關緊咬,指節捏得發白,眼底的溫和徹底被陰鸷取代。
他猛地放下車簾,聲音冰冷刺骨,對着車外的東宮侍衛首領下令:“傳令!調一隊精兵,将這醫館前前後後,給孤牢牢看住!一隻蒼蠅也不許随意進出!美其名曰……保護貴客安全!尤其是那位喬姑娘,還有她帶回來的那位蕭将軍,務必‘保護’周全了!”
“是!”侍衛首領心中一凜,立刻領命而去。
很快,一隊盔甲鮮明的東宮侍衛便将小小的醫館圍了個水洩不通,氣氛瞬間變得肅殺凝重。
醫館内,影衛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喬念身側,低聲道:“姑娘,外面被宇文珏的人圍住了。要不要……”他做了個隐蔽的手勢,意指清除障礙。
喬念正指揮人将蕭衡小心安置在幹淨的床鋪上,聞言頭也沒擡,語氣平淡得仿佛在談論天氣:“不必。宇文珏比宇文昊好對付多了。他愛圍就讓他圍着,無非是面子上下不來台,做做樣子給外人看罷了。隻要我們不主動挑釁,他不敢針對我們如何。把精力放在裡面的人身上。”
影衛聞言,這才應聲退下。
待安置好蕭衡,喬念又快步走向隔壁哥舒雲的房間。
推開門,隻見哥舒雲已經醒了,臉色雖仍蒼白,但眼神有了光彩。
蕭何正小心翼翼地坐在床邊,一手端着藥碗,一手執着湯匙,極其耐心地吹涼了藥汁,再喂到哥舒雲嘴邊。
動作輕柔,仿佛隻是喂這一口藥,都怕傷到了眼前人。
“感覺如何?”喬念走上前去,蕭何見她歸來,立刻便站起了身,神色有些凝重,“念念,你回來了?蕭衡他……”
“我帶回來了。”喬念沖着蕭何笑了笑,“就在隔壁。”
聞言,蕭何一愣。
他方才的确聽到了樓下有些許吵鬧的動靜,但因為聲音不大,他還以為是醫館的病患而已。
卻沒想到,喬念竟然已經将人帶回來了?!
喬念笑着将蕭何手裡的藥碗接了過來,道,“蕭大哥去看看他吧!應該快醒了。”
聞言,蕭何點了點頭,看了哥舒雲一眼,見後者也正颔首,便轉身離去。
隔壁房間的門被猛地推開。蕭何幾乎是沖了進去,一眼就看到了床上那個面色蒼白、氣息微弱的身影。
心頭猛地一顫,蕭何緩步行至床邊,看着那張原本英挺俊朗的臉頰深深凹陷下去,嘴唇幹裂毫無血色,眼窩下是濃重的青黑,露在被子外的手腕纖細得仿佛一折就斷的樣子,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幾乎窒息。
蕭衡此刻就這麼安靜地躺着,像個易碎的瓷器,哪裡還有半分當初意氣風發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