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猛地一震，停了下來。

　　喬念一把掀開車簾就要往下跳！

　　影七卻及時攔下了她，“谷主别慌，落鷹峽雖确是通往靖國邊境的必經之路，卻不是唯一的一條！未必就是咱們的隊伍！您和蕭将軍先去前面茶肆稍候，屬下立刻去打探清楚！”他目光掃過熙攘的街道，壓低聲音，“城内人多眼雜，不宜妄動！”

　　話音未落，影七已如遊魚般滑入人流，幾個閃身，便消失在攢動的人頭和臨街的店鋪之間。

　　蕭衡緊跟着鑽出車廂，握住了缰繩，沉默地驅趕着馬匹。

　　他側過頭，看着喬念緊繃的側臉，白水城午後的陽光落在她蒼白的臉上，卻驅不散那層冰冷的恐懼，也讓他的心狠狠揪起。

　　“念念，”他聲音放得極柔，帶着安撫的意味，試圖撫平她繃緊的神經，“影七說得對，那未必就是我們的隊伍，你先……”

　　“蕭衡。”喬念猛地打斷他，聲音像繃到極限的弓弦，帶着一絲無法抑制的顫抖，“出了城門，就往落鷹峽的方向走。”

　　蕭衡眉心驟然緊鎖，仿佛被無形的針刺了一下，沉聲道：“我知道你擔心他們，我大哥也在裡面，我也憂心如焚！但眼下不是沖動的時候，一切等影七……”

　　“我等不了！”

　　驟然拔高的聲音，尖銳地撕裂了街市的嘈雜，驚得蕭衡下意識猛地勒緊了缰繩！

　　馬車再次狠狠一頓，旁邊一個賣陶罐的小販吓得一哆嗦。

　　他霍然回頭，望向喬念，嘴唇翕動還想再勸，卻隻見眼前人影一閃！

　　喬念竟已不管不顧地跳下了馬車，頭也不回地朝着城門的方向疾奔而去！

　　“念念！”蕭衡的心髒仿佛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窒息感瞬間襲來。

　　他幾乎是跌撞着跳下馬車，幾步追上，在一條相對僻靜的巷口，冰涼卻異常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他的臉色比之前更加慘白，如同覆了一層薄霜，額角甚至滲出細密的冷汗，顯然體内的“共生蠱”因他劇烈的情緒波動而蠢蠢欲動。

　　但那雙深潭般的眸子此刻卻異常銳利，死死盯着喬念因巨大恐懼而血色盡褪的臉，聲音低沉急促得幾乎破音：“你聽我的！再等等！就等影七的消息！别沖動……”

　　“等不了！”喬念猛地打斷他，淚水洶湧而出，她奮力掙紮着，試圖掰開他鐵鉗般的手指，聲音帶着絕望的哭腔，“萬一是呢？！萬一就是他們呢？！”

　　楚知熠，凝霜，耿叔，蕭何，哥舒雲和她腹中那未出世的小生命……

　　還有，虎衛那些待她如親妹的哥哥們……

　　她生命中所有溫暖的光，所有珍視的人，都系于那支隊伍之上啊！

　　叫她如何等？！

　　“那你去就有用嗎？！”蕭衡的聲音也陡然拔高，帶着一種近乎崩潰的嘶啞，試圖用這強硬的姿态喚回她哪怕一絲理智。

　　他死死攥着喬念的手腕，身體因情緒的激烈翻湧和體内蠱毒的侵蝕而劇烈顫抖着，“如果……如果真的是他們……你去了又能改變什麼？！不過是親眼目睹那煉獄，徒增撕心裂肺的傷悲！如果不是他們，你更不需要這樣不顧一切地沖出去！白白浪費救人的時間和力氣，還可能暴露行蹤引來麻煩！”

　　喬念掙紮的動作猛地一僵，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

　　是啊……她能做什麼呢？

　　面對可能的慘烈結局，她又能改變什麼？

　　鋪天蓋地的無力感瞬間将她吞噬，像冰冷的潮水淹沒了口鼻，壓得她幾乎窒息，隻剩下淚水無聲地決堤。

　　蕭衡卻在這死寂的絕望中，深吸了一口氣，仿佛用盡了殘存的所有力氣。

　　他眼神緊緊鎖住喬念，那深不見底的眸子裡翻湧着驚濤駭浪。

　　有擔憂，有恐懼，還有一絲被徹底抛下的痛苦：“可是我需要你，念念！我需要你啊！”

　　“你知道的！我體内的‘共生蠱’……随時都可能再次發作！你若就這樣抛下我，我……我随時都會死的！”

　　最後幾個字，帶着瀕死般的虛弱和絕望，如同最沉重的枷鎖，狠狠砸在喬念早已不堪重負的心上。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成了沉重的鐵塊，沉沉壓在兩人之間。

　　巷外的市聲仿佛隔着一層厚厚的屏障，隻剩下蕭衡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和他眼中那近乎卑微、瀕臨破碎的懇求，像即将熄滅的燭火，在風中搖曳。

　　喬念擡起淚眼，看着蕭衡蒼白如紙的臉，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見底的痛苦和恐懼，看着他那隻死死抓住自己手腕、仿佛抓住懸崖邊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不肯松開的手。

　　時間在無聲的對峙中仿佛被無限拉長、扭曲。

　　喬念眼中的狂亂和淚水，終于一點點沉澱下來，凝結成一片冰封的死寂。

　　“放手。”她開口，聲音不高，卻冰冷得如同冬日白水河底的寒冰，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

　　蕭衡瞳孔猛地一縮，眼底那最後一點微弱的光徹底碎裂，隻剩下難以置信的灰敗，“念念……”他嘴唇顫抖着，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充滿了被抛棄的哀恸。

　　喬念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再看他。

　　她隻是緩緩低下頭，目光落在蕭衡那隻緊握着自己手腕的、骨節分明的手上。

　　然後，她擡起另一隻手，動作緩慢而堅定，帶着一種近乎殘忍的決絕，一根、一根，将他冰冷僵硬的手指，用力地掰開。

　　蕭衡眼中的光芒，随着她掰開手指的動作，一點點熄滅，最終化為一片死寂的、空洞的絕望。仿佛支撐他生命的最後一絲力量，也随着這分離被徹底抽離。

　　當最後一根手指被掰開，蕭衡的手無力地垂落下去，微微顫抖着。

　　喬念終于擡起頭，迎上蕭衡那雙瞬間失去了所有神采、隻剩下冰冷空洞和萬念俱灰的眼睛。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得像冰錐刺穿寒冰，字字誅心：“你永遠都不會懂，楚知熠于我而言，意味着什麼。這世上，沒有人……能比他更重要。”

　　更何況，那裡不單單是有楚知熠，還有她的至親摯友！

　　有她生命裡所有的溫暖與陽光！

　　倘若，老天當真那般狠心，将她所珍愛的一切都碾碎在落鷹峽……

　　那……

　　别說是蕭衡的命。

　　就連她自己的命，她都可以毫不猶豫地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