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者王侯敗者寇，曆代王侯一旦被拉下馬，要麼是死，要麼是圈禁。
”

　　“陛下沒殺我，還允我在迎春書院讀書……我沒什麼好怨的。
”

　　平安王磕了個頭，也不惶恐，語氣平靜中帶着認命後的頹然。

　　傅忠海定定地看了他好久，才開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

　　平安王搖了搖頭，擡眸看向傅忠海：“我沒有任何打算，全看陛下安排。
”

　　傅忠海：……倒也是。

　　他這身份，他打算沒用，自己打算才有用。

　　想了想，傅忠海問：“你想當皇帝嗎？
”

　　平安王愕然地看着傅忠海：“如今海晏河清，太子也年輕力壯，陛下為何開這樣的玩笑？
”

　　“我并無謀反之心。
”

　　傅忠海搖了搖頭，戳穿他：“最近有天狼人頻繁跟你接觸，勸你與他們一起搞垮朕和太子吧？
”

　　平安王并不意外此事會被傅忠海知道，他坦然點頭。

　　“是有人找過我，但我并沒有同意。
”

　　“如今天武如日中天，哪裡是尋常人能夠撼動的？
”

　　“天狼此舉，無異與虎謀皮。
”

　　“我沒那麼蠢。
”

　　傅忠海心中滿意，順着這個話題直接往下：“若是你為天狼的皇帝，你會如何選擇？
”

　　平安王略一思忖，竟侃侃而談：“天狼皇帝蠢，總想着弄翻了天武，得到天武的一切。
”

　　“天武如此強盛，又是一手将他扶起來的恩人，還有姻親關系在……”

　　“若是換了我，我一定好好抱住天武的大腿，天武叫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
”

　　“跟天武對着幹，世人定會說他忘恩負義，從此沒人敢幫他。
”

　　“得罪了天武，以後天武也會針對他。
”

　　“裡外不是人，他這個皇帝也做不長久……”

　　傅忠海不妨他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頓時對他刮目相看。

　　“你這段時間變化倒是大……”

　　平安王苦笑一聲：“落毛的鳳凰不如雞。
我若總想着昔日的榮光，總也過不去，我就終日隻能活在痛苦中。
”

　　“還不如看清現實，好好過自己日子……”

　　他給苗望月聽寫抄書的這些日子，聽了好多大道理，也聽了許多關于家庭療愈的書。

　　因為有苗望月無聲地維護，書院的人也沒有再找他麻煩，卻都躲着他。

　　他樂得清靜，能好好思考和回顧自己的前面十幾年。

　　經曆太多的變故，少年如今心思老沉，再沒有從前那種不知天高地厚的熱血激情。

　　傅忠海将一顆棒棒糖塞進自己嘴裡，又遞過去一根棒棒糖。

　　“若我叫你去做天狼皇帝，你去不去？
”

　　平安王愣住，擡眸看着傅忠海，不敢接棒棒糖，也不敢說話。

　　吞了口唾沫，平安王搖頭：“陛下不必如此試探我，我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此生都不可能再有機會了……”

　　傅忠海也不解釋，語氣平靜地重複了一遍：“若我叫你去做天狼皇帝，你去不去？
”

　　平安王意識到他不是開玩笑的，眼睛逐漸瞪大：“陛下何出此言？
”

　　傅忠海撇嘴：“你不是說了？
因為魏崇光蠢啊。
”

　　“朕不撸了他，留着他過年嗎？
”

　　平安王：“……”

　　傅忠海沒了耐心：“朕最後問你一遍，天狼皇帝，你做不做？
”

　　平安王再次吞了口唾沫，眼中逐漸燃燒起火焰：“您敢信我？
”

　　傅忠海擺擺手：“我信你沒那麼蠢。
”

　　“造反、推翻或者覆滅一個國家，要付出巨大的代價，還要夜以繼日地籌謀……”

　　“得到了還需要披肝瀝膽地繼續謀畫，如何讓國家能延續下去……”

　　“這不比當一個傀儡皇帝累多了？
”

　　“再說，你不是一直遺憾自己沒能真正做皇帝嘛？
”

　　“給你個機會，讓你體會如何管理後宮、管理朝臣、管理百姓……”

　　“敢不敢？
”

　　平安王一咬後槽牙：“敢！
”

　　“隻要陛下敢信我，我就敢試一試。
”

　　本就一無所有的人，試試怎麼了？

　　最多，也不過丢了這條性命。

　　傅忠海将手中的棒棒糖往前遞了遞：“喏，這個挺好吃的，葡萄味的，嘗嘗。
”

　　平安王這才敢将棒棒糖接過來：“陛下，接下來我該做什麼？
”

　　傅忠海看了看半大的少年：“去跟你娘說一聲，說服她同意你去。
”

　　說到這個，兩個人都沉默了片刻。

　　齊蓉蓉若是聽說平安王要去當天狼皇帝，隻怕要吓死。

　　不過傅忠海沒打算插手。

　　若是這種屁事都要自己親自出馬，平安王趁早還是留在迎春書院讀書的好。

　　告訴平安王明日就啟程，傅忠海讓他退下。

　　等平安王離開，傅忠海才讓呂尚福從裡間拖出了一個人來，正是嘴裡塞了麻球的魏崇光。

　　魏崇光眼中全是不甘心，看着傅忠海，拼命蠕動掙紮。

　　奈何他被下了軟筋散，根本無力掙脫，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傅忠海嗤笑一聲，讓人解開了他嘴巴的束縛，又給他喂了些解藥。

　　魏崇光終于能開口說話了，他滿心不甘：“你甯可讓個半大孩子去管天狼國，都不肯用我？
”

　　“他是前朝皇子，還當過半天皇帝。
還跟你有殺父之仇、奪位之恨，你也敢用？
”

　　“他一坐穩了天狼國皇帝的位置，立刻就會舉兵讨伐你！
”

　　傅忠海輕蔑一笑：“若真有那一天，朕殺他就名正言順，不必再擔心他娘因此心生怨怼，離間我與太子的情分。
”

　　魏崇光怔了怔，突然又開始落淚：“陛下，我也可以，我也可以當天武的附庸，我也可以……”

　　“從前是我錯了！
您再給我一次機會……”

　　說着話，他蛄蛹着就要跪下磕頭，奈何繩索捆綁太結實，他的軟筋散又沒有全解開，隻能在地上狼狽地滾。

　　傅忠海不為所動：“帶下去，關在京郊别院吧，别餓死了。
”

　　魏崇光不甘心，他知道自己也許隻有這一次機會了，瘋狂掙紮叫喊起來。

　　“陛下您再相信我一次！
要不您把我毒啞了關進慈幼院，讓我也去迎春書院讀書？
”

　　“我會改的！
我會改的！
求您給我一次機會……”

　　傅忠海沒回話，由得他被拖了下去。

　　等人被帶下去，傅忠海看向呂尚福：“老呂，有何感想？
”

　　呂尚福躬身行禮：“陛下有大智慧，老奴敬仰！
”

　　傅忠海笑罵一聲：“老子叫你說感想，沒有叫你拍馬屁！
”

　　呂尚福一臉認真：“老奴說的都是真心話……”

　　“從前先帝在時，老奴見過平安王，他表面天真卻有城府，總想着藏拙保命，蓄勢待發，倒也有些用。
”

　　“實則這麼大的孩子心機再深也有限，時間長了總能看出來的……”

　　“陛下将他放在慈幼院，又讓他去迎春書院讀書，倒是真把他讀明白了許多……”

　　“今日他能說出這番話，老奴也很震撼。
”

　　“陛下如此胸襟膽識，老奴敬佩！
”

　　“要論教育孩子，先帝遠不如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