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舞看着崔長安：“其實你不必太糾結，隻需要知道這件事做或者不做到底有什麼利弊。”

　　“這利弊你是否能夠承擔，就能做出決斷了。”

　　“若大行皇帝的殉葬聖旨不作數，封你為攝政王的聖旨還作數不作數？”

　　“若那些人留下性命，轉頭卻聯合他們身後的母族對付你，你有沒有能力應付？”

　　“還有太子殿下，他尚未登基，隻有三歲，如果滿朝文武跳出來反對你當攝政王，甚至要處死你，你有能力應對嗎？”

　　“你若是死了，這江山放在誰的手裡？誰能真正将百姓放在心上？”

　　“你隻需想通這些問題，權衡利弊之後，你就知道你要什麼了。”

　　崔長安低下頭去，他突然又有些理解大行皇帝的做法了。

　　大行皇帝一邊想用自己，一邊又怕崔氏宗族利用他對自己的信任，坐大了以後會讓他為難。

　　為了不讓他為難的事情出現，他默認他父皇殺了崔家全族。

　　也如同現在。

　　為了怕宮中嫔妃在他死後給他帶綠帽子，他就下旨将這些人全部帶走。

　　怕太子繼位後，皇後母族坐大，他就将皇後和母族都殺了……

　　這不都是權衡利弊麼？

　　若是抛卻了人性，這種權衡利弊一點毛病都沒有。

　　崔長安苦笑一聲擡頭，直勾勾看着小舞：“若我選擇為了攝政王的身份，默許那些妃子們去死……”

　　“我跟大行皇帝有什麼區别？”

　　小舞微微動容，然後就笑了：“那你準備怎麼安頓他們？”

　　崔長安抿了抿唇：“曆代的規矩，宮中後妃一旦進宮，就是皇家的人。”

　　“先皇駕崩後，她們都會被送去寺廟，帶發修行。”

　　“或者她們會留在宮中偏僻的殿宇，孤獨終老。”

　　總歸都是孤獨終老。

　　“我想……問問她們。”

　　小舞懂了，她又提出了新問題：“就算她們自己想出宮，她們的母族能同意嗎？”

　　能在大行皇帝剛繼位的時候就被封為妃嫔，家中大小也是個官。

　　皇帝用過的女人，他們再接回去，日子能過得更好？

　　不嫌丢人？

　　他們會不會更加苛待她們？

　　甚至逼死她們？

　　崔長安是經曆過大起大落的，聞言也愣了一下。

　　片刻之後他看向小舞：“無論如何，總該問問她們的想法吧？”

　　後宮哭聲震天，嫔妃們集體不想死，紛紛鬧騰求饒。

　　尤其是還沒生孩子的玉貴嫔。

　　原以為憑借這個孩子，自己可以母憑子貴，正滿懷期待地等着以後的幸福日子呢，突然接到聖旨說讓她死？

　　關鍵是孩子的親爹也死了……

　　她崩潰得不行，肚子也隐隐作痛，抱着肚子在哎喲哎喲。

　　旁邊的金吾衛也很為難：大行皇帝也沒明說這位肚子裡的是野種，隻說一起賜死。

　　現在她要生孩子了，接生還是不接生？

　　讓不讓她生？

　　生完了殺不殺孩子？

　　就在鬧成一團的時候，崔長安領着小舞進來了，随之而來的，還有金鱗衛。

　　金鱗衛一出場，肅殺之氣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崔長安看着面前的妃嫔們，滿心複雜。

　　其實這些人從前多是見過的。

　　他是太子伴讀，各家平日也巴結崔家，各種宴會上多多少少都碰見過。

　　大家都是同齡人。

　　現在這些人卻在生死邊緣，自己成了他們惟一的救贖……

　　就——很玄妙。

　　崔長安揮揮手：“先住手。”

　　金吾衛聞言，立刻松手退開。

　　妃嫔們立刻沖了上來，試圖拉袍子扯袖子。

　　崔長安往後一步，小舞斷喝一聲：“金鱗衛，誰敢再上前一步，殺無赦。”

　　嫔妃們立刻頓住。

　　崔長安垂眸歎氣：果然是“你弱他就強，你強他就弱”。

　　玉貴嫔哭喊：“攝政王救命……嗚嗚嗚……”

　　她已經破水了，躺在地上狼狽不堪地捧着肚子。

　　崔長安一擺手：“讓人先扶着她進去生孩子，産婆呢？”

　　産婆宮中早就備好了，聞言立刻讓人去叫。

　　等玉貴嫔被扶走，崔長安才看向下面的妃嫔。

　　“今日本王來，是想着給你們一個機會……”

　　“若是你們想活下去，現在有三條路可以走。”

　　衆妃嫔一聽，眼睛都亮了。

　　“第一條，你們留在宮中或者去寺廟帶發修行。”

　　這話一說，衆人集體遲疑：若有别的選擇，誰願意花信年華就青燈古佛、孤苦一生？

　　“第二條，你們回母家，從此各自婚嫁，跟皇族不再相幹。”

　　有妃嫔立刻跳出來：“我選第二條！”

　　有人沒說話，安靜地等第三條。

　　崔長安看了跳出來的女子一眼：“各位選第二條之前，要想明白一點……”

　　“你們若是歸家，家中是否接納？又會如何安頓你們？”

　　衆人聞言，心中也都咯噔。

　　是啊，出宮回家，家中是會心疼體貼？

　　還是嫌棄自己敗壞了家風？

　　會不會為了家族名聲，一條白绫讓自己吊死？

　　有人已經在哭：“我爹說不定會讓我去死……”

　　也有人比較清醒：“那第三條路呢？”

　　崔長安：“第三條路，就是明面上你死了，從此改了姓名，離開宮中。”

　　“宮中給你們一筆錢，讓你們出宮安頓。”

　　妃嫔們立刻都叽叽咕咕讨論起來。

　　每個方案都有各自的好處和不好之處。

　　想完全符合自己的期待，是不可能的。

　　崔長安又道：“你們不必急着做決定，可以寫信出去，或者給家中傳話……”

　　“明日此時，本王要知道你們的決定。”

　　丢下雖然還亂糟糟，卻不再哭唧唧的妃嫔，崔長安和小舞又往皇後宮中而去。

　　皇後宮中，坐在高位上的年輕皇後卻是一臉憤怒和冰冷。

　　她的嬷嬷和宮女們都擋在她面前，警惕地看着下面的金吾衛。

　　金吾衛也不敢用強，怕強行殺了皇帝的生母，會被皇帝記恨，故而雙方僵持住了。

　　看到崔長安和小舞過來，皇後冷笑一聲：“攝政王這是來要哀家的命了？”

　　崔長安擺擺手讓金吾衛先退下，又讓嬷嬷和宮女們也都下去，隻留下他和小舞、皇後三人。

　　“皇後娘娘，咱倆應該談一談。”

　　皇後看崔長安這個架勢，知道他應該不是來要自己命的，心中稍定：“你想談什麼？”

　　崔長安誠懇地看着皇後：“您知道陛下下令殺了您和您全家，是為了什麼吧？”

　　皇後一想到這個，就氣得渾身哆嗦：“他是怕哀家母族坐大，以後威脅到皇兒的江山和皇位！”

　　“笑話！哀家自己的兒子，隻有護着的份，怎麼可能會威脅到他的皇位？”

　　崔長安點點頭：“您的慈母之心，微臣相信。”

　　“可您如何保證您的母族不會為了利益，一再讓太子讓步、妥協呢？”

　　“一次次讓步、妥協之後，您的母族不就坐大了嗎？”

　　“當您父親的力量足以影響陛下的決策，不就是威脅到陛下的皇位了嗎？”

　　“到時候您一邊是父母兄弟，一邊是親生兒子，雙方都想争奪權力，又該如何保護太子殿下呢？”

　　皇後聞言，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