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欲擒故縱的訓斥
戰雲芙被帶進禦書房,還沉着臉。
若是往常,傅忠海會立刻丢下政務哄她。
可今日卻不同。
傅忠海一反常态,沒有如之前那般做小伏低地哄她高興,而是埋頭批折子。
不時有大臣或者親衛進來禀報各部的要事、遞各部陳上來的折子,請皇帝陛下定奪。
傅忠海也不叫她退避,面上不辨喜怒,處理起來高效又冷靜。
三兩句将找上門的事情處理完畢,他又繼續批折子。
呂大伴今日也格外安靜,蹑手蹑腳地給傅忠海換溫熱的茶水、小份切好的水果點心、撥了皮的棒棒糖……
戰雲芙今日沒有茶水,也沒有點心,甚至椅子都沒有一把。
她站在下首,一站就是将近一個時辰。
戰雲芙心中的不滿逐漸下去,忐忑開始浮現。
他是真的要訓誡自己?
她終于意識到:眼前的傅忠海是皇帝,是天武國的天子。
他正在處理國家大事。
而敖家軍背後承載的,也是天武國與天狼國、南安國的博弈。
那也算是國家大事。
自己明明已經卸任了敖家軍的主帥,卻試圖偷偷跑去敖家軍……
往輕了說,是擔心兒子擔不起敖家軍元帥的擔子。
往重了說,是擅自插手軍務、不服朝廷調遣、幹預國事……
抄家滅門都夠了。
她後脊梁開始冒汗。
自己飄了。
竟然做出如此不冷靜的事……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飄的呢?
是從堂堂皇帝為自己禦駕親征開始的?
還是皇帝日常讨好、伏低做小開始的?
自己不過是個孀居的寡婦,怎麼可以藐視皇權?
!
她閉了閉眼睛,在心裡狠狠地扇了自己幾個巴掌。
再睜開眼睛,她已經将所有的情緒都隐藏起來,恢複成當初那個深居簡出的甯遠侯夫人。
傅忠海确實是有意晾着她。
傅辰安這次送的“禮物”讓他突然反應過來:自己飄了。
當了皇帝,就以為自己能彌補當年的心中遺憾,抱得美人歸。
讓她失了分寸,錯卻在自己。
這是自己縱容的結果……
他将兩沓尺高的折子批完,這才擡頭看向戰雲芙。
看到戰雲芙垂眸端正的站姿,心底又忍不住歎氣。
還是狠不下心、丢不開手啊……
“姐姐可知,我為何叫你進宮?
”
戰雲芙穩穩地跪下了:“是戰氏僭越,私自前往敖家軍,罪無可赦,請陛下責罰。
”
明明很平穩的語氣,說出口卻還是帶着怨氣。
傅忠海歎了一口氣:“姐姐你可知道,你若是去了敖家軍,表面上看,敖家軍有了主心骨,實際上會有何影響?
”
戰雲芙之前沒想過,剛剛被冷落罰站的時候,卻已經想明白了。
“甯遠侯威信不在,敖家軍帥印交接失敗。
”
傅忠海點點頭:“姐姐既然知錯,就先起來吧。
”
“多謝陛下!
”
若是往常,戰雲芙挾着怨氣,會故意長跪不起,請求降罪,這次她卻立刻就起來了。
隻是她還垂着頭站在下首,一副恭敬模樣。
錯了就是錯了。
罵就罵,咱敢作敢當。
傅忠海讓呂大伴上椅子、茶水點心,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從前。
可戰雲芙再不敢如從前一般恣意,謝過之後,坐了個屁股沿,坐姿筆挺。
傅忠海也不在意,揮手讓呂大伴退下,這才聲音沉沉地說起自己的想法來。
“我心悅姐姐,姐姐自然知道。
”
“我若不是一國之君,肩上沒有這萬千百姓,我很願意放下一切,與姐姐隐姓埋名、雙宿雙栖。
”
“可姐姐你在宮中出入這些日子也看到了,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朝廷,前朝留下的是什麼爛攤子……”
“民生凋敝、百姓饑寒交迫……我既坐了這位置,就需挑起肩上的擔子,不能滿心隻有兒女情長……”
戰雲芙自然知道。
京城大火,燒了那麼多房屋,多少百姓拖兒帶女離開京城?
民生凋敝都說得輕了。
宮中暗道遍布,太子妃都叫人扛走了。
天武帝因此大怒,一番拆牆補洞,找出多少暗道?
知道一部分情況的她心驚肉跳!
這哪裡是什麼固若金湯的皇宮?
這就是個篩子!
宮裡根本不安全,太子和太子妃跑去了另外的時空,傅忠海卻不能跑……
他真的不容易。
她看了傅忠海一眼,眼底帶着自己都覺察不到的憐惜。
傅忠海說到這裡,自己都覺得心酸。
“宮中也沒有幾個信得過的人,之前更是差點害了孫兒孫女……”
“如今宮裡再無一個宮女嬷嬷,我全都給打發出去了。
”
“就連太監,也大多放去了不緊要的地方。
”
“這宮裡,除了太子妃一個女眷和你送的四個嬷嬷,已經徹底成了公耗子窩。
”
“不怕姐姐笑話,太子知道我對姐姐求而不得,也不願意另外封後納妃,他前頭給我送了個禮物……”
傅忠海不好拿給戰雲芙看,想了想,囫囵解釋了一句。
“就如同勾欄院女子用的角先生,太子從那邊找來了男子專用的物件,權當給我纾解用……”
戰雲芙聽懂了!
她難掩心中的驚駭,看了傅忠海一眼。
一國天子,想要什麼樣的女子沒有?
他卻甯可用那樣的物件,也不肯找女子?
她有點感動,卻又覺得古怪——感動不起來。
戰雲芙沒接話,傅忠海又繼續絮叨。
“我這半輩子,也算是有了兩個兒子、兩個孫子一個孫女了……”
“姐姐若想守着那貞節牌坊過,我也不勉強……”
“隻是這國事,姐姐需有分寸。
”
“若心中擔憂,可随時找我商量,不可自作主張。
”
“我的人從敖家軍傳來消息,春兒這個元帥,當得比你想象中好,若有消息我會讓人告知你。
”
“你切莫關心則亂,做出糊塗事來。
”
戰雲芙壓下心中的五味雜陳,跪下恭恭敬敬磕頭:“喏。
”
敲了一棍子,該說軟話了。
傅忠海上前扶起戰雲芙。
大手握住手腕,熱力傳遞過來,兩個人都看着那接觸的地方呆了呆。
明明人就在面前,此刻卻像是隔了千山萬水。
傅忠海的歎息從頭頂傳來,随後就松開了手。
戰雲芙心頭驟然一痛,像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多謝陛下!
臣婦戰氏這就回家反省……”
她壓下心中的異樣,告辭離開。
走出禦書房的瞬間,她扭頭去看傅忠海,正好看到呂大伴将新的一摞高高的折子放在傅忠海的龍案上。
傅忠海端坐上首,先拿起一根棒棒糖塞進嘴裡含着,又拿起一本折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戰雲芙總覺得他的身形透着蕭索和孤獨。
孤家寡人,原來如此。
等腳步聲走遠,呂大伴輕聲回複:“陛下,戰夫人已經出宮。
”
傅忠海丢下手中的折子,看向呂大伴:“你覺得這樣能行?
”
呂大伴恭敬地行禮,語氣保守謹慎:“戰夫人經過今日之事,應該不敢再悄悄去敖家軍了。
”
至于這個“欲擒故縱”的法子對二人成事到底有沒有用?
天知道。
他隻是一個太監,沒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