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沒歇下，洗了洗手，又喝了半碗水，轉身往吳媽的房間走。

　　 吳媽并沒有在，而是在隔壁的小炕上躺着。

　　 幾個孫女都紮堆在炕上，有些在剪紙，有些在繡花，還有兩個在縫衣服。

　　 她們見江婉來了，一個個都禮貌打招呼。

　　 唯有小六依依不舍盯着江婉，嗓音帶着哭腔。

　　 “婉姐姐……”

　　 江婉關切看向吳媽，輕撫小六的發絲。

　　 “外婆怎麼樣了？
她醒着沒？
”

　　 吳媽半睡半醒，聽到江婉的聲音，迷糊翻過身來。

　　 “小婉，你咋來了？
”

　　 江婉苦笑：“我如果不來，您是不是還打算瞞着我呀？
”

　　 吳媽的眼睛不敢對上她的，艱難爬坐起身。

　　 一旁的小六和老四趕忙攙扶老人家，還将老人家的棉襖裹上來。

　　 吳媽剛想開口，便咳嗽起來。

　　 老三連忙從角落的水壺裡倒出水，嘗了嘗，溫柔遞上前。

　　 “外婆，您喝。
”

　　 吳媽喝了水後，總算沒再咳嗽。

　　 她清了清喉嚨，苦笑：“老了，不中用了……隻是兩個晚上沒睡好，腦袋就一直暈昏昏的。
小蔡和香妹都不讓我去幹活，讓我來屋裡躺着。
”

　　 江婉扶着肚子坐過去，安撫：“你不舒服就歇下，廚房那邊有表嫂和蔡姐，忙得過來的。
”

　　 “唉……”吳媽歎氣：“越躺越難受，越不動彈就越渾身酸痛！
”

　　 江婉被她逗笑了，道：“難不成一直幹活就能不酸痛？
不舒服就歇息，又不會扣您的工資。
”

　　 吳媽笑開了，盡管臉色仍不怎麼好看，眉眼卻多了一絲精神氣。

　　 “這兩天她們都在這兒陪着我。
孩子都大了，各有各的想法……我呀，已經管不好她們了，反而要靠她們管着我。
”

　　 江婉眸光微閃，看向角落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兩個大行李袋。

　　 “行李怎麼擱地上？
屋裡還有空衣櫃，是不是不夠放？
”

　　 “……不是。
”幾姐妹低低答。

　　 江婉見她們眼神有些躊躇，似乎不敢說出口，暗暗猜到了什麼。

　　 “吳媽，後天就是除夕了。
我打算做幾隻鹽焗雞，耐放一些，也不用怕壞。
幾個孩子都很喜歡吃鹵蛋，到時弄多二三十個，讓她們吃個夠。
”

　　 吳媽忐忑“哦”了一聲，看了看孫女們，随後扭過頭來。

　　 “小婉……我……我有事要跟您說一聲。
”

　　 江婉問：“什麼事？
”

　　 “我們——我們明天要搬出去了。
”吳媽答：“那個——房子玉岚已經看好了。
她說明天早上搬……打算去新地方過除夕。
”

　　 搬出去？
！
！

　　 江婉驚訝挑眉，問：“不是說好開春再搬嗎？
怎麼這般急？
搬去哪兒？
房子是租的嗎？
”

　　 “……玉岚說不好一直留下打擾。
”吳媽眼神閃爍：“她說那邊地方蠻大的，有好幾個房間。
屋裡有暖氣，不用擔心會太冷。
”

　　 江婉追問：“搬去哪兒？
具體地址在哪兒？
”

　　 吳媽搖頭：“那個地方我也不認得。
但離這兒不算遠，離玉岚上班的地方很近，走一會兒就能到大小姐的單位。
”

　　 江婉點點頭。

　　 吳媽解釋：“玉岚自個去找的……她剛開始也沒告訴我。
她昨天帶我去看，地方确實蠻不錯的。
樓房，并不算很高，租在了三樓。
”

　　 江婉頗無奈笑了笑，問：“吳媽，怎麼不早些告訴我？
如果我不來，您是不是打算不讓我知道？
”

　　 大家同住一個屋檐下，她自認沒有對不起吳媽，更沒有虧待過她的幾個外孫女。

　　 孫女沒來前，老人家還哀求大姑姐讓自己留她們暫住到明年開春。

　　 她答應得好好的，可沒想到反而是吳媽一行人臨時變了卦！

　　 這是怎麼了？

　　 難不成是自己招待不周？

　　 “不是不是！
”吳媽連連搖頭：“咋可能！
我隻是生病了，頭一直暈沉沉。
我——我本來也想着今天必須告訴你的。
可你這兩天忒忙，跑進跑出的。
我也沒機會跟你提起呀！
”

　　 江婉挑了挑眉，問：“大姑姐知道不？
”

　　 “……不知道。
”吳媽苦笑：“沒來得及說。
大小姐她都好些天沒回來了。
”

　　 江婉卻不這麼認為，道：“玉岚就在大姑姐的單位門口上班，想要找大姑姐說一聲易如反掌。
再說了，家裡的電話已經安裝許久，要找大姑姐随時能撥電話。
”

　　 吳媽被她這麼一說，窘迫得不知道該怎麼擡眼。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
大小姐那邊，我也不敢跟她說。
”

　　 江婉直覺事情有異，道：“您如果不說實話，我可不敢讓你們離開。
”

　　 老人家在京都人生地不熟，除了他們家，根本不認得其他人。

　　 吳玉岚也才上了三個來月的班，工資哪怕都攢起來，一時半會兒要租房要供幾個妹妹讀書，絕對不是什麼容易的事。

　　 暫時住在心園的話，至少可以少幾個月房租。

　　 另外，吳媽的身體偏差，尤其是上次有差點兒中風的危險。

　　 眼下的天氣仍冷得很，經常在幾度上下徘徊，實在不放心她一個人帶着幾個孩子搬家。

　　 她躲躲閃閃的，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隐，江婉就更不敢讓她搬出去了。

　　 吳媽支支吾吾：“你放心，房子那頭環境還行，地方也算寬敞。
我……我不說……是因為……因為是玉岚的對象……安排的。
”

　　 玉岚的對象？
！
！

　　 江婉驚訝不已。

　　 短短兩三個月而已，吳玉岚就在京都這邊找到了對象？
！

　　 “玉岚有對象了？
您見過？
是哪裡人？
”

　　 吳媽搖頭：“沒有……她說是京都本地人。
她跟我們說，地方是她對象幫忙租下來的，讓我們放心住進去。
”

　　 竟是如此！

　　 江婉微微一笑，試探般道：“玉岚十八歲了，找對象的話算有些早，但也不會太早。
隻要對方人品信得過，為人踏實，您也能放心将她托付出去。
”

　　 不料，吳媽聽到後，不僅沒有半點歡喜模樣，反而眼神躲閃，似乎還有些生氣。

　　 江婉見她沒肯說實話，并沒有勉強下去。

　　 “既然你們都決定了，那我也不好強留你們。
吳媽，您是家裡的一份子，這個家永遠有您的一席之地。
您想什麼時候回來，都随您高興。
”

　　 吳媽聽完，禁不住淚流滿面。

　　 江婉對小六招招手，道：“我給你做的毛衣已經織好了，你随我去取。
”

　　 小六點點頭，連忙跟着江婉一起出來。

　　 江婉牽住她的小手，一步步往主院去。

　　 “小六，你見過你們的新地方沒？
”

　　 “見過。
”小六答：“姐姐昨天帶我們去看的……我們還坐了車。
我第一次坐汽車——好緊張哦！
幸好很穩很快，一下子就到了！
”

　　 “哦？
”江婉笑問：“汽車是誰的？
是你姐姐對象的？
”

　　 小六搖頭答：“開車的人是司機！
我姐說她對象沒空，去上班了。
”

　　 江婉試探問：“你沒見過對方嗎？
你姐姐長得那麼美，找的對象應該也不差。
”

　　 “沒有。
”小六搖頭：“隻見過司機，沒見到他的人。
不過，他給我們租的房子很大很漂亮！
我們不用再擠在一個房間，可以三人住一間。
外婆最好，她一人一個房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