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穹之上的暗域裂開一道縫隙，縫隙中沒有光，也不是完全的黑暗，而是一種比似有還無的幽暗。

　　“外域！”雲陽子微微露出幾分訝異之色，“果然是天魔血脈，心念竟能直接連通域外魔氣！”

　　“這不是域外。”李沐塵道，“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來曰宙。宇宙本無内外，唯有道心不同。你們所見的域外，又何嘗不是在宇宙之内？所謂魔，與天道不合者而已，也正是天道所缺。”

　　無數暗星從域外裂縫中湧出，那些星星不發光，卻吞噬着周圍的星輝，每一顆暗星都對應着萬仙劍陣中的一柄光劍。

　　雲陽子操控的星穹開始劇烈震動，幾柄靠近裂縫的仙劍竟被暗星直接吞噬，化作宇宙塵埃。

　　“很好，你能看見天道所缺，那就看你能不能破了這萬仙陣圖！”

　　雲陽子的身體飄起在星穹中央，周圍的十萬劍仙圍繞着他旋轉，十萬柄劍，或長或短，或曲或直，或上或下，或左或右……有的橫貫蒼穹，有的流星射月，有的青芒隐隐，有的紫光沖鬥……以不同的姿态，組成了一副周天萬劍星盤。

　　這張星盤，如一張巨大的盾，遮住了整個天空。

　　而雲陽子那巨大的身影投射在星盤上，如一個巨人，趴在星辰萬劍構建的天羅地網上。

　　“原來這就是天道顯影，你果然是天道在人間的化身！”李沐塵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師父，想起了小時候師父在天心頂教他呼吸吐納體會天心時的樣子。

　　此時整個天道的力量都顯現出來，星盤遮蔽了域外裂縫，一個接一個的上古劍仙被暗星吞噬，但整個星盤終究還是擋住了從虛空裡湧出的幽暗能量。

　　星盤轉動，剩下的星劍全部指向李沐塵。

　　李沐塵知道，星盤之下，天道閉合成了一個封閉系統。在這個封閉世界内，沒有人能和天道抗衡。

　　隻要指向他的萬劍落下，他的道基就會被摧毀。

　　“堅持你的信念！”他聽見一個聲音說，“大道本源，是無法被摧毀的。”

　　李沐塵閉上眼睛，回想在九幽深處看見的景象——那不是毀滅的深淵，而是萬物未生時的混沌本源。當他再次睜眼，無垢真身上的裂紋被九幽黑光填滿，那些被星盤擋在天外的暗域能量從他的身上湧出。

　　幽暗之光迸發，凝成一個又一個黑色的虛空之洞，吞噬天道的能量，也将射下來的星光劍氣盡數吞沒。

　　“怎麼可能！”雲陽子也就是天道的化身那巨大的虛影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你能以心念溝通域外，這不奇怪，但怎麼能身通域外？”

　　“我剛才說了，這不是域外，這是宇宙本身。宇宙無内無外，所謂三千世界，不過都是小世界，都是大宇宙的一部分，包括你我。”李沐塵說道。

　　原本會崩解道基的混沌能量，此刻竟與聖道白光形成完美循環。

　　“天道有缺，既然無法彌補，不若就讓它崩塌吧。”

　　李沐塵擡手一指，指尖頂起一圈陰陽氣旋轉的聖道太極，生出一道黑白光柱，直沖星穹裂縫。

　　那些代表天道秩序的星軌，在混沌本源的沖擊下紛紛斷裂，星盤組成的天空像玻璃一樣碎裂。

　　一個巨大的黑洞出現在崩裂的星盤上方，洞口盤旋着無數暗星，每一次旋轉都吞噬大片星穹。

　　萬仙陣圖中的劍仙星辰在黑洞引力下紛紛脫離陣位，被暗星逐一分解吞噬。

　　雲陽子試圖調動最後的天道之力修補裂縫，卻發現自己與星穹的連接正在被黑洞切斷。他那巨大的身影開始扭曲，在宇宙星空中如一團超越三維的多維星雲，變得猙獰。

　　“沐塵，你赢了！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弟子！哈哈哈哈……”

　　雲陽子的身影在崩潰的天道時空中慢慢消散，隻剩下神念中斷續的殘音。

　　“但你一定想不到，這個結局，也早已在我的算計之中。天道有缺，必須要補。正如你所說，天道之缺就在秩序本身，而秩序不能崩塌，否則宇宙回歸混沌，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既然秩序不能崩塌，那我們就隻有盡力去維護它。天道雖不完美，卻可以永恒。要想永恒，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斬盡……”

　　雲陽子的話被黑洞的引力撕裂，後半句消散在虛空中。

　　但李沐塵卻在散亂的星光裡愣住了。

　　“斬盡……分身！”

　　他聽懂了，也瞬間明白了。

　　當年的李家先祖是天道化身，後來的唐王也是天道化身，再後來的李雲華是天道化身，而雲陽子也是天道化身，那麼，那八姓宗祠裡列着的曆代神王牌位，又何嘗不是天道化身？

　　那麼自己呢？

　　這個念頭在雲陽子的話音剛剛消散的那一刻在他識海中生成。

　　也就在這個念頭生成的一刹那，他的目光穿透了昆侖重重山嶽，穿過了星辰大海，穿越了時光阻隔……

　　他一眼看見了萬古江山，滄海桑田；看見了百物興衰，生成變滅；看見了人間冷暖，世代更替……

　　天地日月，如在我身。

　　在這一刻，他明白了，自己就是天道。

　　所有的化身都已斬盡，所有的不安定因子都消除了，終于可以萬古不滅，這個世界将永遠按照自己的意志運轉下去。

　　再也不會有人挑戰天道了。

　　天道有缺，這個缺沒有補，也不需要補了。

　　天道永恒，秩序永恒。

　　“為什麼是我？”

　　這是李沐塵最後一點非天的理智發出的質問。

　　可是沒有人能回答他，因為他就是天道，是一切。

　　師父雲陽子不可能重生，父親李雲華也不會重生了。

　　但是好像還遺漏了什麼……

　　是母親！

　　他想起來，母親還在九幽，還沒有出來。

　　這是現在唯一還在天道之外的人。

　　李沐塵轉身，一指劃破天冥兩界，在原本九幽所在的位置劃開一條裂縫。

　　九幽縫隙重開，他感覺到一絲疼痛。

　　他低下頭，看見自己的胸膛裂開一道口子，形狀和那條裂縫一樣。

　　胸腔内沒有跳動的心髒，隻有深不見底的幽暗。

　　“哈哈哈哈……”

　　他發出一陣狂笑。

　　寰宇震顫，星辰幻滅。

　　“天道是我！魔道是我！道君是我！魔君是我！原來所有的秩序都是我定的！”

　　“那些為反抗天道而死的人，原來都死在我手！”

　　“世間之一切愛，源于我，一切罪惡也源于我。”

　　“原來我一直在反抗的，就是我自己！”

　　李沐塵心中頓生悔意。

　　他想起了聖人留在神宮的劍意。

　　“世間悲苦，悔造衆生，因創此劍，滅盡大道，重歸虛無……”

　　那是曾經的自己，還是輪回的衆生？

　　大道究竟存不存在？

　　是我創造了秩序，還是秩序創造了我？

　　一連串的疑問，随着那悔意的濃烈而來。

　　悔意漸成劍意。

　　一道劍光閃過。

　　天地一暗。

　　整個宇宙，整個世界，就像屏幕突然斷電，隻剩一道白光，緩緩熄滅……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