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就這麼在表面上的賓主盡歡中結束了。
按照慣例,甯家長輩們帶領着賓客移步樓頂的高爾夫練習室,一邊消食,一邊“随意交流”彼此的業務心得。
這種場合于甯媛而言毫無吸引力,何況甯秉安在。
她本想找借口和老媽一起走,溜回自己的房間安靜一會兒,順便幫孩子洗澡。
甯正坤忽然開口:“甯媛,你也上來,多學學,總歸是好的。
”
衆人目光都掃過來。
甯二夫人看了甯媛一眼,輕聲道:“乖女,是不是不想去?
不想去就不去。
”
甯正榮在邊上聽着,微微蹙眉,也壓低了聲音:“别這麼不懂事。
”
這話也不知道是對甯二夫人還是對甯媛說的。
甯媛沉默了一會,還是微笑:“好。
”
她可以不買便宜爹的賬,而媽媽越是這樣,她越沒必要在這種并非原則性的小事上,讓媽媽難做。
算了,上去聽八卦,再聽聽高端生意經吧。
甯正榮聽見她的回答,還算滿意,淡淡點頭:“你上去吧,我和你母親就不上去了,她要準備給客人帶走的禮物。
”
甯媛沒啥表情地“哦”一聲,走了。
人生在世,六親緣薄,養父不是好東西,親爹也不是,有個親媽,她知足了。
……
樓頂的高爾夫練習室裡,傭人們早已準備好了水果和各種點心,随侍一邊。
查美玲選好球和球杆,有條不紊地調整姿态,專業又熟稔。
果然,甯正坤誇獎:“安妮這手腕,兩年沒見倒是技術長進不小。
”
查美玲微微一笑,娴靜而溫和:“還是小時候跟着契爺和大伯您學的基礎,和大伯相比自然差得遠了。
”
她随口這麼說着,卻一笑,轉身擊球。
動作利索精準,白球毫無遲滞地沖向目标點,“啪”地落入洞中,幹淨利落。
迎來衆人掌聲。
查美玲含笑點頭:“獻醜了。
”
甯正坤也跟着一杆揮出,球飛出漂亮的弧線。
陳勁松轉頭對甯正坤誇贊道:“甯董的揮杆堪媲美選手了!
”
“哪裡哪裡,陳董才是高手。
”甯正坤謙虛回應。
甯正坤、甯曼安、陳勁松夫妻、查美玲開始交流打高爾夫的心得。
甯媛既不會玩,也從未接觸過,以前在内地沒有高爾夫這項活動,來到港府後她對此也沒什麼興緻。
自然是懶洋洋地坐在邊上抛小高爾夫球玩,也不在乎别人用奇怪的眼神看她。
甯秉宇則和甯秉安一人一個道在開球。
至少,開局氣氛相當融洽。
打了半小時。
忽然,陳勁松狀似随意地提起:“對了,甯董事長,日本BMF銀行有意向注資十五億港币到黃埔花園項目,不知道甯董意下如何?
”
他從身邊傭人手裡拿了毛巾擦了擦汗,又補充道:“如果這筆資金到位,黃埔花園的項目規模可以擴展到将近兩百棟,并且項目裡建設大型國際醫療中心和寫字樓,打造一個一體化的商業中心。
”
陳勁松說得雲淡風輕,這句話卻像一顆炸彈,在甯正坤、甯秉宇幾人心中炸開。
甯正坤手裡的球杆頓了一下,目光一瞬銳利起來。
他眯起銳利的老眼:“BMF銀行要投十五億?
”
即便是甯媛,也一時沒能掩住眼底的驚。
在四十年後的現代房産開發項目裡或許不算什麼驚人數字,随便買塊地都不止,但在八十年代初期,這簡直是天文數字。
陳勁松笑眯眯地看向查美玲:“這都是安妮的功勞啊,她這個并購律師可不是白當的,和日本BMF銀行的關系非常好,這才拉來了這麼大一筆投資。
”
甯秉宇站在旁邊,眉頭微不可察地皺起:“十五億?
怎麼之前一點風聲也沒有?
”
甯曼安也面帶訝異,看向查美玲的眼神多了幾分探究。
查美玲含笑擦了擦手腕,語氣從容:“我也是剛剛得到日本的消息,到時候,黃埔花園就能成為港府的地标之一,多好。
”
甯正坤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他沉聲道:“陳董,追加投資這麼大的事情,需要我們雙方都同意,甯氏這邊需要經過董事會評估,還有城市規劃委員會、地政總署審核等等各種聽證會,單方面決定可不行啊。
”
甯媛在生意場打滾好些年,自然也明白甯正坤的顧慮。
十五億港币接近黃埔花園項目三分之一的投資規模,一旦這筆資金注入,甯氏的股權必然會被稀釋。
簡單來說,黃埔花園原本是甯氏主導的項目,引入投資是為了節省甯氏的資金。
但現在這筆投資的規模太大,反而讓甯氏從項目的主導者變成了沒有話語權的配角。
誰出錢多,誰就是老大,誰在項目上就擁有話語權。
就像一盤菜怎麼炒,放多少鹽、多少肉,就是掌勺大廚說話。
甯氏是想自己當掌勺大廚,不是來打雜的。
陳勁松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他揮出一杆後笑得輕松:“甯老哥,投資大家一起分擔,也減緩你的資金壓力不是嗎?
我知道你在尖沙咀海事大廈那邊投了不少錢!
”
甯曼安看了一眼甯秉宇,忽然說:“爹地,我覺得這是好事,如果BMF銀行真的有意向投資,我們也可以追加投資,保持對項目的控制權。
”
甯秉宇蹙眉:“大姐!
慎重說話!
”
他知道甯曼安希望通過這個項目壓制自己。
“伯父,您知道的,這可是好消息,有人投錢還會推高我們雙方企業的股價。
”查美玲出聲,臉上帶着笑——
“這筆資金将為黃埔花園項目帶來雙倍回報。
”
甯正坤的視線從查美玲的臉上轉移到陳勁松身上,面上波瀾不驚——
“陳董擡愛,我們甯家自然不會怠慢半分。
不過,财務問題曆來謹慎,這不是誰急就能加速的事。
您放心,我們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内拿出決定。
。
”
他語氣依舊緩和,卻透出一股硬邦邦的冷感,帶着他特有的老練與不屑。
十五億很大,但甯家也不是沒有。
陳勁松把手裡的球杆換了一把,笑了:“甯老哥,這麼謹慎?
看來,我對咱們這次合作的期待是不是過多了點?
”
下一秒,他随意地掄起球杆随便一推,打出一個漂亮的球:“我這個人,在新加坡的時候就憑着銳意進取和開疆拓土起家。
話不好聽,但我最不喜歡的,便是拖泥帶水。
”
白色的小球落滾洞口邊緣,旋轉一圈,穩穩地咕噜進了洞。
他回過頭,笑容不變,眼底卻已經起了暗湧和不屑——
“當然了,甯家是東道主,我陳某人也得尊重主人的規矩。
希望這次,我的急性子不會打攪甯家的決策步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