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買豬仔的事要等到過年後了, 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過年。

　　年三十一大早，柳素素就在廚房忙活開了, 中午的團圓飯, 家裡人多，要從早上就開始做，到了十一點上桌, 一直吃到中午十二點。

　　照例是八個菜, 有葷有素，除了往年都有的雞鴨魚肉外, 這一次還多了一份麻辣小龍蝦。

　　自從那天她在食堂做過一次小龍蝦後, 司務長就讓人做好了放在窗口售賣, 一開始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這玩意兒是幹嘛的, 但架不住味道太香, 就買了一點嘗一嘗。

　　這一嘗試很快就被這又麻又辣的味道給折服了, 不僅是食堂，就連不少人家裡都買了一些，就等着過年的時候用來添道菜的。

　　柳素素自然也留着了, 上次吃過一次後, 孩子們就有些念念不忘, 過節的日子自然也不能少。

　　其實柳素素去年做年夜飯的時候, 呂靈芝看到了就有些驚訝, 畢竟大家過年吃的比往常好不稀奇，可稀奇的就是柳素素家, 這可不是一般的好了, 而是太好了。

　　别人頂多團圓飯上放上兩個葷菜, 有魚有肉也就夠了，算是頂好的了, 像他這種一連四五個葷菜的，還真沒有過。

　　柳素素其實也知道這樣有點誇張了，可一年到頭難得的好日子，她希望孩子們都能開心一些。

　　而且家裡的幾個小家夥都這麼聽話，讀書認真，幹活也勤快，還從來不主動想要些什麼，也就吃肉這一個願望了，這要再不滿足，她自己都過意不去。

　　除了孩子還有她和韓烈，兩人都是一年忙到尾的，也是要好好的犒勞自己了。

　　所以這一次她也沒改，依舊這麼豐盛。

　　小龍蝦要保持口感，冷了之後再熱味道就不好吃了，所以是最後一道炒的菜，等這個一出鍋，就能開始吃團圓飯了。

　　“娘，還要多久呀！
”韓程實在是等不及了，看着一桌子的肉，他都咽了好久的口水了！

　　“快了，去把筷子擺好吧。
”晃來晃去晃得她頭疼。

　　“大哥擺好了的。
”韓程道。

　　家裡的活都有人幹，韓錦在燒火，韓前則是在幫忙切菜，他雖然會做飯，但手藝比起娘來說還是要差了一點，做不了飯他就自告奮勇的開始切菜了。

　　柳素素一開始有些擔心，怕他切到手，後來一見韓前動作還挺利索的，就放心了。

　　韓前一邊切蔥，一邊問道：“那你是幹嘛的？
”

　　韓程就呵呵直笑：“我是幫娘看菜有沒有冷的！
”

　　現在溫度低，菜端出去之後很容易變涼，柳素素就先放在廚房裡，等到都做好了再拿出去，在竈上擺了一排，韓程隔一會兒就每個盤子上都摸一下，一邊摸還一邊告訴柳素素有沒有變冷。

　　等到看完了，又出去跟正在忙活的韓烈彙報還有多久吃飯，跟個小蝴蝶一樣跑來跑去，半點都停不下來的。

　　等到小龍蝦一出鍋，就能開始吃飯了，一家七口把桌子圍了個嚴嚴實實，看着桌上香噴噴的飯菜，幾個孩子都不由自主的朝着柳素素看來。

　　柳素素笑道：“行，開吃吧。
”

　　“耶！
”一聲驚呼，早就餓壞了的孩子們立馬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今天的團圓飯柳素素是下了大功夫的，八個菜裡不僅有五個都是葷菜，什麼鹵水雞、梅菜扣肉、粉蒸魚……滿目玲琅的，還特意用油炸了小家夥們最愛的花生米，就連主食都是把她珍藏已久的大米拿了出來，準備的一鍋白米飯。

　　這一餐可把孩子們給樂壞了，早就忘記了之前吃不了肉被憋壞的日子，臉上滿是愉悅的笑容，頗有些少年不知愁知味的樣子。

　　看着他們臉上的笑，柳素素不由的輕歎了口氣。

　　韓烈夾了一塊肉放在她碗裡，輕聲道：“怎麼了？
”

　　柳素素笑了笑：“沒事。
”

　　她隻是有些愁，明年過年時還有沒有這麼多好吃的，但今天是個高興的好日子，這些就先别想了吧，有什麼事，都等到過完年再說。

　　她不說，韓烈也明白她擔心的是什麼，伸手握了握柳素素的手，安慰道：“總會有辦法的。
”

　　“嗯。
”

　　――

　　團圓飯要吃兩頓，晚上吃的是中午的剩菜，雖然沒那麼豐盛，但柳素素特意炸了不少肉丸子和撒子，可以讓孩子們拿在手裡吃，最主要的，夜幕降臨時，就能放鞭炮了。

　　今年比去年要冷清了許多，雖然還是有不少鞭炮聲，但有一部分人家都舍不得買鞭炮了，尤其是孩子們，去年路上有不少孩子的身影，拿着煙花熱鬧極了，如今一路上根本看不到幾個孩子了。

　　小路他們也沒放煙花，柳素素原本都跟韓烈說好了，去供銷社買鞭炮時，買一盒煙花回來，讓孩子們玩玩，雖然現在大家都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但畢竟是過年，一年就一次，還是要讓孩子們高興一點的。

　　但幾個孩子都特别懂事的搖了搖頭，說自己今年不想放煙花，還找借口說太冷了，要是放煙花肯定會長凍瘡的。

　　柳素素聽得心酸，這會兒看着全神貫注盯着鞭炮的幾個小家夥，問道：“娘去跟爹說，明天去買煙花好不好？
”

　　鞭炮聲很大，隻有離柳素素最近的小路聽到了，他搖了搖頭，扯着嗓子道：“娘，不要煙花了，鞭炮更好，還能許願呢！
”

　　這是柳素素之前跟他們講故事，不小心說到了流星的事，幾個孩子對這種“天上的石頭”不感興趣，反倒一直記着許願的事，那段時間每天晚上都想溜出去看流星。

　　柳素素煩得不行，就隻能說隻要會發光的都能許願，螢火蟲可以，鞭炮也可以，哦，他們家豬圈裡那個快壞了，一打開就一閃一閃接觸不良的燈也可以。

　　此時聽到小路的話，柳素素有些想笑，但看着眼前噼裡啪啦，閃閃發亮的炮花，也學着幾個孩子的樣子，閉上了眼睛。

　　她唯一的心願，就是這場災難快點過去。

　　所有人都健健康康的。

　　――

　　到了初二，柳素素準備去給柳淑榮打電話時，突然被通知緊急開會，不僅是她，還有韓烈。

　　隻不過兩人開會的地方沒在一起，一個是軍務處，韓烈則是去了師長辦公室旁的會議室。

　　兩人在辦公樓前面分開，柳素素去了二樓，過去的時候，發現趙政委正站在台上。

　　她微怔，韓烈那邊開會應該是整個軍隊的幹部都要開，趙政委怎麼缺席了？

　　等到人到齊了才知道，今天要說的事，和這次饑荒有關。

　　去年一整年，到處都幹旱，原本大家都寄希望于今年的光景能好一些，但鐘師長和趙政委接到消息，說今年的情況可能更糟。

　　軍區不管有沒有工作的，隻要是個人，就離不開糧食，這要是情況繼續惡化下去，很可能會出什麼亂子。

　　所以今天才會緊急開會，韓烈他們那邊，是要他們加強巡查，平時一旦遇到了什麼事，就要及時上報，除此之外，還要讓家屬部的人有空就去進行走訪，要是糧食供應不過來了，就要召集人往山上去。

　　過去是過年才上山打獵，得了肉回來分給大家改善夥食，但現在糧食都不夠了，就隻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了。

　　而柳素素他們這邊，則是要叮囑一些生産上面的事了。

　　趙政委道：“老張，這段時間就要辛苦你跟辦公室的同志們多盯着了，盡量減少用水，不知道什麼時候才下雨，河裡的水用一點少一點啊。
”

　　之前水管的水是每天都開的，一直到了快收獲的時候才減少次數，而去年幹旱之後，就減少了次數，現在就更加緊張了。

　　趙政委的意思是讓他們時時刻刻盯着，多試幾次，找到最能節約用水，又不會太影響莊稼生長的灌溉方法。

　　張團長點點頭，答應了下來。

　　其實這事挺難的，誰都沒幹過。

　　但難也沒辦法，這種關頭，隻能盡力而為了。

　　不過這樣一來，也就意味着他們從今天開始，就要上班了。

　　都來也不用，張團長想了想，就把他們辦公室的人分成了兩組，大家輪流去田裡面盯着，體貼到柳素素家還有那麼多孩子，他特意讓柳素素今天休息，明天再過來。

　　柳素素點點頭，先出去了，在樓下，剛好碰到了等着她的韓烈。

　　“開完會了？
”

　　“嗯。
”韓烈邊走邊道，雖然兩人沒在同一邊開會，但趙政委和鐘師長把開會的主題都說了一遍，所以韓烈也知道柳素素那邊什麼情況。

　　“你放心，待會兒回去我跟嫂子和小陳說一下，孩子的事沒問題的。
”韓烈寬慰道，辦公室忙起來，柳素素的時間會變少很多。

　　柳素素點點頭：“好。
”

　　她沒什麼不放心的，唯一擔心的，就是趙政委剛剛說的那個情況。

　　一開始，她并沒有想到那麼多，隻是想着沒糧食，大家日子不好過，但今天趙政委一說，她才反應過來，比起沒吃的，餓肚子，更容易出事的是大家心裡慌了。

　　心一慌就容易出問題，就算沒事都會被胡思亂想吓出事來。

　　而且軍區本來就人多，有個什麼不好的流言，一傳十十傳百的，大家就都亂了套了。

　　但這種事，柳素素一個在軍務處上班的也沒什麼辦法，最好跟韓烈說，讓他報告上去，想辦法采取點措施。

　　韓烈聽完，點了點頭。

　　但很快，兩人就慶幸的發現，這個擔心是多餘的了。

　　其實一開始，确實有不少人開始慌張了，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們，從前過的苦日子還仿佛近在眼前，隻要閉眼就能想得到，現在又出現了這麼個情況，就生怕又會和之前一樣。

　　加上軍區軍屬多，雖然有人有工作，那也隻是小部分而已，更多的還是在家裡操持着，現在又不是農忙的時候，除了吃飯睡覺以外，其他時間都閑着，這不就喜歡竄門聊天嗎。
聊來聊去的，這種恐慌的情緒是最容易傳染的了。

　　都怕出事，思來想去的，就有人想偷偷跑到山上去挖野菜打獵什麼的，盡可能多的給自己家裡多備點糧食。

　　雖然這個做法是不被允許的，之前張團長還特意為這事開過會，但在保命面前，誰還在乎這麼多。

　　有人想着等到了晚上偷偷去，不讓他們發現，還有些人就打算喊上一大幫人一起去，法不責衆，被發現了，頂多就是教育一頓，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影響。

　　各種主意頻出，軍區裡不少人又緊張又慌亂，自己吓自己都快吓死了。

　　就在這時，到了過年的日子了。

　　軍區人多，雖然很多人都離家遠，還有一些隔得比較近的，還是每年都會回去過年的。

　　這一回去，就發現了不一樣的地方。

　　這一場旱災是針對全國的，很少有地方能幸免，唯一的區别就在于災情輕重。

　　回去的那些人都是家隔得比較近的，畢竟隔得遠了時間久，車票也貴，很少有人會每年過年都回去。

　　離得近，就意味着天氣、環境這些都和軍區都差不多的，也因此一回去大家就發現，相比起來，在這種情況下，軍區的條件竟然是最好的。

　　倒不是說别的，單單就論糧食産量，這種東西都不用問，一回家，家裡的親人就都說了。

　　聽到家裡比起之前驟減的産量，衆人突然反應過來，他們去年的糧食确實比不上前年了，但那是因為前年沒有災害，加上滴灌和沼氣池全都推行出來了，産量自然要高一些。

　　而去年，即便是有旱災的情況下，都因為水管和沼氣池能繼續平穩的運行，改善了不少天氣帶來的負面影響，這樣一來，收起來的糧食也和前幾年的差不多了。

　　想通了這一點，原本還擔憂不已的衆人立馬就松了口氣。

　　他們軍區都已經過的這麼好了，這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而且從前的日子，軍隊能把這些事管好，以後肯定也能，與其擔心一些有的沒的，還不如把心放在肚子裡，好好幹自己的事呢。

　　就這樣，回去過年的軍嫂們心滿意足的回來了，舟車勞頓了一路，不僅沒有半點疲憊，反倒還神采飛揚的，有精氣神極了。

　　有些沒回去的人，除了初一過年外就沒事幹了，剩下的時間又免不了開始想東想西的，擔心個不停，連覺都睡不好，一看到那些人滿面紅光的，還覺得奇怪呢：“回去一趟路上撿到錢了？
這麼高興？
”

　　“什麼啊，這可是比撿到錢更高興的事！
”笑着就把這件事給說了出來。

　　雖然回去的人隻占了小部分，但口口相傳的，就傳的人盡皆知了。
開始還有人不信，但後來發現，可不止是一個人這麼說的，隻要是回去了或者出去看了的人，都是一樣的說法。

　　很多時候，大家對于什麼官方報告、開會呼籲什麼的，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的，而要是相識的人用自己的親身經曆來說些什麼，反倒還深信不疑。

　　這種情況下，都不用軍隊想辦法了，大家自己就想通了。

　　不僅想通，還有不少人在張團長和柳素素他們經過的時候，特意喊住了他們，說以後不管有什麼新決定，他們都一定支持！

　　柳素素開始聽得滿頭霧水的，笑着答應下來，心裡卻是無比疑惑，後來還是呂靈芝來跟她說了一遍後，才明白過來。

　　“這樣也好，我之前還跟韓烈說過這件事，就怕會影響到咱們軍區的生活呢。
”柳素素松了口氣。

　　呂靈芝就笑道：“還說呢，現在大家都誇你厲害，以後要是有什麼動靜，都要聽你的！
”

　　柳素素微怔：“這是怎麼了？
”

　　其實也簡單，水管和沼氣池都是柳素素的主意，這個衆人是已經都知道了的，可除此之外，年前還發生了一件事――賣兔子。

　　司務長過來收兔子的時候，可不止是柳素素家一家，她家裡最多一些，像呂靈芝陳楠還有其他養兔子的人家裡也去了，都是用錢把兔子給換走的。

　　看到這一幕，大家都驚呆了。

　　誰不想賺錢啊，尤其是他們在軍區，除了男人的津貼以外，那就隻能自己找工作。
但軍區的工作機會多難啊，想賺錢就更難了。

　　結果現在大夥發現，這都不用想辦法找工作了，在家養兔子就能有錢，不僅有錢，還有肉吃呢。

　　立馬就有人去問了那些養兔子的人是怎麼想到這麼好的活計的，大家就道：“是小柳說的，她說兔子容易長，吃啥都行，就勸我們都養養。
”

　　一聽這話，大家頓時反應過來了，這些養兔子的，不都是挨着柳素素住的近的那些人家嗎？

　　也是，柳素素又不愛竄門聊天，肯定隻有那些離得近的人才能經常碰到，說說話啊。

　　一時間，不少人都開始懊惱，怎麼他們住的這麼遠。

　　呂靈芝笑道：“……聽說這段時間，家屬部一直有人吵着要換房子呢！
”

　　柳素素簡直哭笑不得，不過想想這是不可能的，軍區的房子多緊俏啊，而且都住習慣了，誰願意換啊，就算願意，家屬部也不會答應啊。

　　雖然有些無奈，但這件事能解決，她還是挺開心的。

　　這些天忙着辦公室的事，又要操心這個的，她都還一直沒找到機會給柳淑榮打電話，好在年前就說過話了，柳淑榮讓她安心工作，不用在意家裡。

　　正好今天初五，現在打電話也不算晚。

　　柳素素就帶着幾個孩子去了辦公室，今天不用上班，是去打電話的。

　　這算是他們這些工作人員的内部福利了，隻要不打太久，次數太頻繁，都是不用收錢的，不然還要去供銷社旁邊交錢打，貴，而且人多。

　　輪到柳素素時，她照例打給了柳淑榮。

　　倒不是說韓二姨那邊不用拜年，是她不方便接電話，隻有每個月韓烈寄錢回去時，固定的時間段能說上幾句話，年前韓烈去郵局寄錢時，柳素素就特意帶着孩子過去拜過早年了，現在隻用給柳淑榮打電話就行。

　　因為柳素素不能回去過年的緣故，她特意說了會打電話回去的，一般這種情況下，柳淑榮都會等着接電話，但今天電話打過去老久，村支書都沒把柳淑榮叫過來，過了差不多一分鐘，于大柱的聲音才急切的響了起來：“素素？
”

　　“于叔，您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柳素素一聽就發現他聲音有些不對勁，

　　于大柱歎了口氣：“你娘說要過來找你。
”

　　“找我？
”柳素素一愣。

　　并不是說她不希望柳淑榮過來，平心而論，現在她和韓烈都這麼忙，要是柳淑榮能過來，那肯定是再好不過的了，畢竟不管呂靈芝和陳楠再怎麼不見外，她們自己都有好幾個孩子，一直拖她們幫忙，柳素素也很過意不去。

　　可柳淑榮從前從來沒說過要來，提過一兩次的情況，都是說要等她懷了孕再來照顧她。

　　而且現在于大嫂的孩子又沒多大，二嫂的孩子更小了，兩個孫子都要她照顧。

　　最主要的事，要是柳淑榮是想她了，想來看她，那于大柱絕對不會是這種反應。

　　柳素素擰眉，把湊過來喊外公的韓程先薅到一邊，問道：“于叔，到底怎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