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宋三河的神色不自主一滯，須臾後，他的表情恢復如常，搖搖頭，淡淡說：「沒什麼。」

　　「我也看到你那一刻有點奇怪。」

　　這是李菊梅的聲音。

　　「真沒什麼，你們娘倆別多想。」

　　宋三河再次搖搖頭，而後，他將頭轉頭看向車窗外面，沒有多說的意思。

　　秦焱錚在副駕坐著，倒是沒有插話。

　　不過，他心裡其實也挺疑惑，想不通宋三河在瞧見張華的時候，為何表情出現異樣。

　　但秦焱錚沒有深想，他覺得想不通那就先丟在一邊，若是其中真暗藏著什麼事，那麼他遲早都能知道。

　　畢竟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時間在流逝，車裡靜寂異常。

　　宋三河望著車窗外面，既沒有在看街邊的行人，亦沒有在看街邊店面，他這會兒在想著心事。

　　是那個人嗎？

　　時隔近二十年，他對那個人的樣貌雖已變得模糊，可之前在大院，在那個家裡看到三弟妹的一瞬間，隻覺對方有些熟悉。

　　且很快想到了一個人，一個被他快要遺忘的女人。

　　可問題是那個女人和三弟妹是同一個人嗎？

　　二十年，時隔二十年，人的相貌或多或少會發生變化，最關鍵的一段是，當年那個女人具體長什麼樣兒，在他的記憶裡是真變得有些模糊。

　　再者，物有相同，人有相似，這並不奇怪。

　　退一步說，若果三弟妹就是當年那個女人，她為何又要那樣做？

　　眉頭緊皺，宋三河此刻心亂如麻。

　　宋嵐……這是個好孩子，他看得出，家裡沒一個不喜歡。

　　基於此，他好不容易在心裡說服自己，事情就這樣吧，至於那個秘密，回頭被他直接待在棺材裡，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結果……結果今日突然看到三弟妹……

　　他是保持現狀，還是……還是私底下在三弟面前提一嘴？

　　宋三河眼下很難做抉擇。

　　-

　　鋼鐵廠，洋房區。

　　秦家。

　　「大嫂！」

　　兩小隻在客廳玩兒，一看到宋嵐幾人從門外走進來，他們眼睛瞬間一亮，不約而同沖著宋嵐喊出聲。

　　接著，他們喚宋三河兩口子和秦焱錚，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

　　「爸呢？」

　　宋嵐笑問。

　　「在廚房給大姐二姐他們幫忙。」

　　小姑娘秦雅萱稚聲說：「我和小哥還有大姐二姐有幫爸爸將家裡家外打掃乾淨，然後大姐二姐去廚房準備今晚的飯菜，

　　爸爸怕大姐她們忙不過來，就讓我和小哥在客廳玩，他自個去廚房打下手。」

　　「大嫂，是這樣沒錯，爸他們都在廚房忙著。」

　　糰子小五附和。

　　「那你們繼續玩兒，順便幫你們宋叔和嬸嬸照看大寶二寶，大嫂和你大哥去廚房幫忙，讓爸來客廳歇著。」

　　宋嵐將懷中的孩子遞到宋三河手上，她摸了摸兩小隻的發頂，又對宋三河和李菊梅說了兩句，便招呼秦焱錚前往廚房。

　　人多力量大，做什麼自然要快很多，這不，距離宋嵐幾人進家門不過一個小時，滿滿一大桌美味佳肴就擺上餐桌。

　　大大小小圍坐在一起，熱熱鬧鬧用完這頓飯。

　　要說的是，在宋嵐走出陳家院門那會，陳老爺子和陳老太太直接給張華冷臉，老兩口沒在客廳久坐，起身回了他們卧室。

　　張華心中有氣，卻不敢說什麼。

　　「那就是個攪家精，你說老三有多想不開，把那麼個女人娶進門？」

　　坐在床邊，陳老太太的臉色很不好看：「長安和老大、老三是親兄弟，這個家是老大老三的家，自然也是長安的家，

　　她有什麼資格對著長安指手畫腳，竟拿長安當鄉下的窮親戚看待，如果不是考慮到今個除夕，我和她絕對沒完，

　　可饒是這樣，我心裡依舊堵得慌！」

　　微頓須臾，陳老太太續說：「長安和梅子懟老三媳婦，在我看來，他們懟得很好，但我擔心他們不解氣，和咱們生出芥蒂。」

　　長嘆口氣，陳老太太一副心事重重，又說：「嵐嵐是個有主意的，見她爸媽受氣，礙於咱們的面子沒嗆聲，可她心裡肯定不舒服，

　　隻怕也會對咱們起隔閡。」

　　「等老三回來我和他說，要是他管不好自個的女人，年後就讓他去辦離婚手續！」

　　陳老爺子一臉肅容：「當年乍一看到人，我便覺得她不是個安分的，不料，你卻因老三幾句話，同意他去領證，

　　現在你說什麼老三想不開，做什麼把人娶進門，這其中少不了你的功勞。」

　　陳老太太一怔，待回想起往事，她的神色不免有那麼點尷尬：「我，我那不是一時心軟，加上老三有提到小趙的遺願，就點頭同意他去領證。

　　熟料，我看走了眼……」

　　她若早知道張華是個心思多，拎不清的，就算小趙那孩子有留下遺願，也不會讓一個攪家精進陳家的門。

　　陳老太太口中的小趙，無疑是指陳長青的第二任妻子——趙蘇。

　　「罷了，咱們現在想再多，事情都已經發生，隻能等老三回來和他媳婦好好說說，再由老三帶著他媳婦好好向長安兩口子道歉。」

　　一個拎不清的女人，他相信老三有足夠能力管制。

　　張華獨自在廚房準備飯菜，聽到客廳門外傳來腳步聲，她隻當不知道。

　　「二弟妹你已經忙起來了啊，我去和爸媽打聲招呼，很快就過來給你幫忙。」

　　說話的是陳家長媳，她和陳長征一起到，這會兒，陳長征已跟著陳東旭去了陳老爺子老兩口的房間。

　　「大嫂自便就好。」

　　張華隨口回了句，她看都沒看妯娌一眼。

　　「……」

　　陳長征的妻子嘴角扯了扯嘴角，面上難掩尷尬，但終究沒說什麼。

　　在她轉身離開後，張華冷笑一聲。

　　年年隻會說好聽話，真正到廚房幫過她多少？

　　「二弟二弟妹就那樣和嵐嵐夫妻倆走了？」

　　來到陳老爺子老兩口房間，陳長征聽完陳老太太所言，再結合陳東旭說的，臉色不自主有些黑沉。

　　他知道張華眼皮子淺，有點小家子氣，卻沒想過對方還是個拎不清的，竟對著宋三河夫妻倆說些有的沒的。

　　陳長征可不信對方不知宋三河的身世，不知宋三河是老爺子老太太的次子，是他和老三長青的親兄弟。

　　既然知道，那麼她嘴上說的那些話，可想而知是故意為之。

　　目的呢？

　　他們家就三兄弟，又沒分家，她的目的是什麼？

　　陳長征可不信張華無目的對著宋三河兩口子發瘋。

　　「大伯，我二伯二伯母不跟著嵐嵐妹妹兩口子走，難不成要繼續在這個家看張華那女人的刻薄嘴臉？！」

　　陳東旭搶在陳老爺子和陳來太太前開口，聞言，陳長征皺起的眉頭簡直能夾死一隻蚊子，他說：「看來隻能由老三去說說了……

　　至於二弟二弟妹會不會多想，爸、媽，你們其實根本用不著擔心，就我對二弟兩口子的了解，他們心胸豁達著呢，

　　肯定不會給自個找不痛快！」

　　「但願吧！」

　　陳老太太說：「我和你爸好不容易找到你二弟，是真不想他對我們有什麼誤會，從而和我們生出芥蒂。」

　　「叩叩叩！」

　　敲門聲響起。

　　陳東旭轉身前去開門：「大伯母！」

　　門外站著的正是陳長征的妻子，她朝陳東旭露出和藹的笑容，問：你大伯在裡面？」

　　「嗯。」

　　陳東旭點頭，繼而挪步，方便對方進門。

　　」爸、媽。」

　　聽到長媳的聲音，陳老爺子老兩口齊齊應了聲，其中陳老太太招手：「過來到媽身邊坐。」

　　「好。」

　　陳長征的妻子端莊大氣，是陳老太太戰友的女兒，之所以能和陳長征走到一起，

　　源於戰爭年間兩人曾在同一個保育院待過兩年，還在同一戶老鄉家裡生活過。

　　後來兩人又一起加入隊伍，直至結為革命伴侶。

　　總之，兩人感情很深。

　　否則，女方不會在男方因傷無法生育的情況下，依舊不離不棄，堅守他們的婚姻，攜手一生！

　　約莫過去半個來小時，陳長青和陳東升一前一後回到家，隻不過陳東升身後還跟著雨個人——宋慶輝。

　　在一個駐地，想著今個是除夕，又打聽到宋慶輝沒任務，陳東升親自找到宋慶輝，三兩句話就搞定這個堂弟，把人帶到了大院。

　　為給宋慶輝一個驚喜，陳東升並未提及兩人的血緣關係。

　　所以，宋慶輝現下哪怕坐在陳家客廳，對他是陳家孫輩，是陳東升堂弟這事兒絲毫不知。

　　好吧，話又說回來，宋三河認親後，至今都沒想過寫信和宋慶輝提他們家與陳家的關係。

　　他覺得沒必要。

　　想著宋慶輝探親回家再說不遲。

　　以至於面對陳老爺子老兩口眼裡的慈愛，及陳長征夫妻的熱情，宋慶輝覺得極其不自在。

　　無需多說，陳長青對宋慶輝的態度同樣沒得說。

　　「慶輝哥，你果真如嵐嵐妹妹說的一樣，長得不是一般的俊！」

　　陳東旭在宋慶輝身旁坐著，一聽他所言，宋慶輝不由一陣臉熱，他這是不好意思，但轉瞬目露疑惑。

　　叫他「慶輝哥」，叫他妹妹「嵐嵐妹妹」，叫得這麼親切，確定沒毛病？

　　——他們是第一次見面。

　　見宋慶輝滿眼不解，陳東旭禁不住問陳東升：「大哥，你該不會至今都沒和慶輝哥提咱們是一家人這事吧？」

　　「……」

　　陳東升怔愣好一會，他輕咳兩聲，不自在說：「我以為二伯二伯母……」

　　話尚未說完，就被陳東旭打斷：「大哥你可真是的，明明你和慶輝哥在一個駐地，就兩句話的事，竟然直至今日都沒在慶輝哥面前提及，我是服了你了！」

　　轉頭看向宋慶輝，陳東旭問：「慶輝哥，我二伯二伯母沒在信中和你說嗎？其實你和我還有大哥一樣，是咱們陳家血脈，是爺爺奶奶的親孫子！」

　　宋慶輝聞言，依然是一頭霧水。

　　陳長征見狀，笑說：「還是我來說吧。他眼神和藹，笑看著宋慶輝說：

　　「我是你親大伯，這是親叔叔，我們和你爸是親兄弟。」

　　聞言，宋慶輝像是有聽明白，又像是照舊雲裡霧裡，就聽陳長征續說：「事情是這樣的，早年……」

　　他將陳老太太多年前在行軍途中生下一子，及礙於急行軍，要追趕部隊，不得不把這一子託付給老鄉照顧一事如實道出。

　　「也就是說……我奶其實是我爸的養母？」

　　宋慶輝問。

　　陳長征點頭。

　　宋慶輝的目光挪向陳老爺子和陳來太太，看到兩位老人同樣點頭，他一時間心緒複雜。

　　二十多年來，他一直以為自個是農民的後代，沒想到，現如今卻被告知……原來自己也算是大院子弟，

　　不僅有一對身份地位不低的爺奶，還有身份不一般的大伯和小叔，說實話，這簡直就像是在做夢。

　　「慶輝哥，我想我大哥多半沒告訴你另一個好消息。」

　　陳東旭攬住宋慶輝的肩膀，哥倆好說：「我二伯二伯母今個有來京市，你今晚就能見到。

　　另外，嵐嵐妹妹由於工作需要，近些日子一直在京市待著。」

　　「我爸媽現在在京市？」

　　陳東旭一臉激動，看到陳東旭點頭，他忙不疊又問：「他們去了秦家？」

　　沒在秦家看到雙親，宋慶輝能想到的，無疑是父母去了妹妹妹夫家。

　　「嗯。」

　　陳東旭點頭，繼而說：「二伯有答應爺奶，今晚吃年夜飯之前會回到大院。」

　　宋慶輝心中高興，但也沒忘對陳老爺子等改口。

　　喚了一遍在座長輩，他就像是打開了話匣子，與陳老爺子和陳老太太，及陳長征、陳長青，連帶著陳東旭閑聊起來。

　　陳長征的妻子在廚房給張華幫忙，聽著客廳裡不時響起的笑聲，她隨口對張華說：「慶輝那孩子性子真好，也很健談，日後的發展肯定不錯！」

　　「大嫂若是喜歡，正好趁著今晚的年夜飯和二嫂提提，把客廳裡那小子過繼給你和大哥，

　　反正二嫂有三個兒子，給兄弟過繼一個，他們身邊還有兩個，想來他們不會捨不得。」

　　「三弟妹你這說的是哪裡話，在我看來，沒哪個做母親的願意把自個孩子過繼給旁人。

　　再者，我膝下是沒一兒半女，但我和你大哥並不覺得這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