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被吃」
眾人跟隨大黃走過去,他們走得不快,小心翼翼撥開地上的雜草,一步步靠近……
顧承淮想到什麼,沒跟過去。
他去幹什麼呢,懷裡還抱著小兒子呢。要真如他所想,那場景尋常大人看了都受不住,遑論小孩子?
孟九思也沒上前湊熱鬧,他目光黏在謙寶圓潤可愛的臉蛋上,眼裡的喜愛快要溢出來。
這粉雕玉琢的小人兒,是他血脈相連的親外甥啊!
「我摸個脈?」孟醫生收斂了幾分激動,盡量放柔聲音。
顧承淮正有此意,「勞煩四哥。」
「這有什麼的,順手的事。」孟九思不在意地擺擺手,手指輕輕搭在小外甥軟綿綿的腕子上。
好軟,好乖……受到這麼大驚嚇居然不哭不鬧,真是省心的孩子。
孟九思眼神柔和,心口被什麼塞得滿滿的。
小傢夥沒躲開,覺得他親近,用那雙烏黑明亮的眼睛看著他,神情天真又好奇。
孟九思凝神感受指下的跳動,眉頭輕挑,有些訝異,「脈象平穩,沒什麼事,晚上看著點,小心發熱,其他沒什麼。」
這麼點大的孩童,經歷了那般兇險,竟沒受驚,怪。
就在這時。
不遠處,那堆被撥開的亂草叢後,陡然爆發出幾聲變調的驚恐尖叫,夾雜著撕心裂肺的乾嘔聲。
「娘噯——!這……這……」
「卧槽他奶奶的——!!!」
「嘔……嘔哇——!我滴個老天爺!」
血腥狼藉,猝不及防、毫無遮攔地撞入眾人的視野。
——一具被啃咬得殘破不堪、幾乎無法辨認的人形輪廓……尤其是那被粗暴撕裂開的腹腔……
畫面豈止觸目驚心,簡直血腥到恐怖!
有人臉色瞬間慘白如紙,猛地衝到旁邊樹下,抱著樹榦哇哇大吐。
有人駭然倒抽冷氣,踉蹌後退。
有人低聲咒罵著,不忍卒睹地別過臉去……
顧遠山正巧擠在前面,在看到這畫面的一瞬間,血色「唰」地褪得乾乾淨淨。
他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猛地後退好幾步,再不敢往那方向多瞥一眼。
那,那肚腸……還有……嘔!
張永強更慘,他走在最前頭,那副血腥恐怖的畫面,毫無緩衝地、直直地撞進了他的眼球。
強烈的視覺衝擊,翻騰的腥氣,讓這個魁梧漢子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暴擊。
(??w???‖)?
短暫死寂過後,一聲嚎啕打破了寂靜。
「媳婦兒!」張滿月的丈夫驚聲喊,他看著媳婦兒已然不成人形的身體,眼淚鼻涕橫流,「你咋這麼想不開吶,沒娃就沒娃,我又不嫌棄你啊……」
他不敢靠前,哆哆嗦嗦站在幾步外的地方,嚎得真心實意,嚎的聲嘶力竭,像死了爹娘。
「我知道你不是偷孩子的人,到底誰在挑撥你幹這糊塗事兒啊,媳婦兒,你死的好慘啊……媳婦兒,大不了咱分家,你何必這樣嗚嗚嗚……」
村裡人:「……」
大家互相交換個鄙夷又瞭然的眼神。
嘴上說不嫌棄,你老娘打罵你媳婦兒的時候,你好歹攔攔,護護她呀。
張滿月走上絕路,跟這個窩囊廢丈夫有很大的關係!
這種虛偽又軟慫男人,在場沒一個人能看上。
逝者已逝,終究不能把人丟在山裡。張永強強忍著不適,喊大家砍樹枝、割長草,編個草擔架。
眾人雖然驚魂未定,但動作麻利,三兩結對找來材料,有手藝的動手,很快做好擔架。因為張滿月太碎,在場的手藝人還趕製了個個輕薄草簾,蓋在她身上,儘可能遮住那能嚇哭小孩的恐怖場面。
膽子大的男人深吸幾口氣,雙手合十沖草擔架拜拜,壯著膽子、屏住呼吸,合力試圖將張滿月那破碎放到擔架上,入手時那黏稠的觸感,讓擡屍的漢子狠狠打了個寒顫。
娘的,沒收過這麼「破碎」的屍體。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來世投個好胎吧。
一行人擡著蓋有草簾的擔架,氣氛沉重又怪異地下山。
前面的人擡著裝屍擔架,後頭的漢子擡著狼屍。是的,雁過拔毛,連狼屍也沒忘記。
死了個人,還是被狼吃掉的,大隊的人心裡膈應,自然不會吃這些狼肉,但是狼皮能用啊,做個護膝墊子手套都蠻好。
上山的人多,動靜也大,野獸被驚動,早跑進山上去了。
一路暢通無阻,再無波折。
林昭聞聲而來,遠遠的,一眼看到顧承淮懷裡那白凈小人兒,她猛地站定,雙手撐膝喘息,胸膛劇烈起伏,長而黑的發淩亂,臉上有一層薄汗,額前的發微濕。
下一秒,她嘴角上揚,眼淚卻先一步滾落。
喜極而泣。
林昭快步上前,視線在兒子身上打轉,摸摸他的小手,又摸摸他的小腳,彷彿在確認每一寸都是完好的。
突然上前,將兒子連同顧承淮一起狠狠抱住,鼻腔聞到小朋友身上獨有的奶香,緊繃的神經、高懸的心一一卸下。
「……謙寶。」
沒多長的時間,她的聲音充滿沙啞,完全不復平日的清亮悅耳。
謙寶在他娘過來的瞬間,像是被注入了無數委屈,用肉乎乎的小短手抱住林昭的頭,小手抱得很緊,用力到小臉都紅了。
聽到媽媽喊自己的名字,彷彿才終於確認了這份安全感,愣了下,小嘴一癟,仰著精緻的小臉,爆哭出聲。
「哇……媽媽嗚嗚嗚……嗚哇哇……」
這一聲極有穿透力,驚得樹間的鳥雀扇動翅膀逃離。
他自出生,很少哭得這麼委屈又大聲過,像要把所有委屈驚嚇都哭出來。
林昭心疼不已,趕緊把崽崽抱進懷裡,輕輕拍他的背,溫聲細語哄著。
白白嫩嫩的小朋友露在外面的皮膚,被山上的毒蚊子叮出好些個大紅包,藕節般的胳膊上有,脖子上有,肉乎乎的下巴也有……瞧著可憐巴巴。
「媽媽在,媽媽在呢,不怕了乖乖,都過去了……」她連聲安慰,「媽媽帶謙寶回家。」
謙寶抽噎著,依舊死死抱著她,小腦袋重重點了點,「嗯!回家!」
林昭安撫好孩子,視線後移,看到村人扛的狼,心底一陣後怕,抱著謙寶的手臂微微收緊。
顧承淮伸出指腹,抹掉謙寶臉上的淚珠,慶幸又驕傲道:「大黃護著謙寶,他沒事。之前躲狼群裡哭都沒哭一聲,這沉穩勁兒,肖父。」
他低頭,嘴角微揚地看著兒子,「不愧是我兒子。」
謙寶聽懂了,哭嗝都頓了下。
在危難時看見親爹從天而降,這份安全感刻入心底。如今的小人兒對爸爸又親近又信賴,伸出嫩筍尖兒似的小手,抓住他一根手指頭,攥得很緊。
林昭親親兒子鼓起的小奶膘,眼神溫柔。
她看向蹲坐在旁邊的大黃,伸手摸小英雄的腦袋,「今天大黃頭功,晚上給你做肉肉,吃到飽。」
大黃興奮,尾巴旋轉成螺旋槳,「汪汪汪……」
高興得一馬當先在前面帶路。
林昭瞥向綴在最後頭的古怪擔架,眼神又淡又冷。
闖進深山的人,豎著進,橫著出,有什麼奇怪的?
張滿月得慶幸她躺著出山,不然她非得扇爛她的臉!
「林同志,先下山,小孩子皮膚嬌嫩,被咬的包需儘快抹葯。」孟九思上前一步,用正兒八經的語氣說,他表情嚴肅,渾身都好像散發著聖潔的白光。
林昭滿腔怒火像被針戳破的皮球:「……」
「……謝謝。」她面上疏離地道謝,抱著謙寶往上下走。
走了沒多遠,停下腳步,給顧承淮使眼色,「樹下有隻傻狍子和一隻瘸腿雞,拿上,回家給謙寶和阿瀾燉雞湯。」
自己送上門的,被她順手綁了!
話音剛落,謙寶的小肚皮傳出咕嚕嚕響,小短手慌亂捂肚皮,沒大人膝蓋高的小娃娃也要面子噠。
林昭揉揉寶貝兒子的臉,「餓了有什麼害羞的,到家給你蒸滑滑的雞蛋羹,蒸三個,讓謙寶吃飽飽。」
「昂。」謙寶用力點頭,嘴角不自覺滲出晶瑩的口水。
他是真餓了。
平時這會他早喝到奶奶了!
顧承淮在樹下看見被捆結實的傻狍子和瘸腿雞,長腿一邁走出來,跟在妻兒身側。
看著這一幕,孟九思忍不住笑意,這算有默契吧?上山不空手。
進山找人的猛人下山,山腳不少人等著。
看到謙寶的身影,心善的人忍不住替顧家高興。
「顧家的謙寶找回來啦——」
「哎呦!謙寶運道好,是個有福氣的!」
「大黃也在呢,大黃是個忠犬,聿寶娘啊,這狗你沒養錯。」王春花惦記謙寶,在家待不住來山腳等,看見孩子沒事高興得跟什麼一樣,她也是最早看見大黃進山的目擊人,當時不知道啥原因,後來才知道。
……大黃是去追謙寶啊。
林昭沒否定大黃的功勞,「是沒白養,大黃不愧是英雄犬的後代。它連狼都乾的過。」
一般來說,犬類是幹不過狼的,大黃能在狼群圍攻下護住謙寶,也是吃的『進階版』狗糧發揮了大作用。一爪子能拍飛一頭狼,力氣多大不用多贅述。
此外,這群狼爭奪地盤戰裡失敗,另尋居住地,路上折去不少成員,獵不到多少食物,瘦得乾癟,肚空乏力,當然打不過兇悍力壯的大黃。
後面這些林昭並不知曉。
土牆陰影處,孟京墨和孟廣白小心躲好,探出半個腦袋窺視。
看到姑姑臉上的笑,兄弟倆緊擰的眉頭舒展開。
小白晃晃哥哥的手,小奶音充滿開心,「哥哥,謙寶找到了呢。」
京墨也很擔心小表弟,好久前就等在這裡,瞧著姑姑懷裡的小孩,努力記下他的臉。
「是呀。」他小聲回應,鬆了口氣,「找到了就好。」
「哥哥,姑父手裡的是啥?」小白突然問。
京墨看去:「兔子……」
另外兩個,他沒認出。
小白眼睛亮晶晶,「還是白色的,真好看。」
接著看見孟九思,頓時將好看的兔子拋到腦後,「是爸爸!爸爸在那兒!哥哥,我能過去嗎?」
京墨知道他們身份尷尬,不好「拋頭露面」,摸摸弟弟的頭,耐心哄道:「別去,咱們先回去,哥哥給你拿糖,行嗎?」
小白失望,卻還是道:「好吧。」
小哥倆牽著手回家。
顧杏兒也在角落隱著,瞧一眼滴血的擔架,眸光微頓,沒多待,悄無聲息離開原地。
…
謙寶找到的事,很快傳遍全村。
顧母快跑出家門,遠遠看見小孫子,喜極而泣,衝上前抱住謙寶。
「謙寶!奶的謙寶,嚇壞了我,李家那挨千刀的,想死去跳河、去跳崖、去喝葯……隨便咋樣,偷別人家的孩子幹啥,死了都得下地獄!」她恨聲道。
顧遠山又想吐了,「娘,李家兒媳婦死了……」
顧母愣住,「咋沒的?」
「叫狼吃了。那些狼還想叼謙寶,被大黃扇飛了,今天大黃立了頭功!」顧遠山說,以前就看大黃順眼,經這一遭更順眼了,恨不得給它磕一個。
「遇見狼了?」顧母音量提高幾倍,滿臉後怕,「老天爺保佑!祖宗保佑啊!」
伸手撫摸謙寶的腦袋,摸了一下又一下,「不怕喔……回到村裡了,不怕喔……」
初生牛犢不怕虎,謙寶這個年齡的小不點,哪知道什麼是怕?他被大黃保護的很好,沒對峙多久……他爸爸持槍而來,小小的心裡都是安全感,此時已經恢復平日的冷靜乖巧。
「奶,寶餓~」小奶音響起,喊著餓。
一句話將顧母的情緒打斷,之前還哭得站不住腳的人抱著孫子往家走,腳下生風,短短幾息,將眾人丟在身後。
「奶,奶,你放下謙寶,我也想抱抱弟弟。」珩寶追上去,聲線激動,恢復了平日的活力。
林昭很欣慰。
這樣才好呀。
顧承淮修長有力的手撫過林昭汗濕的頭髮,心疼地說:「回去洗洗,孩子們有我看著,不會再有事。」
林昭這才感到渾身酸軟,身上黏糊的厲害,囑咐顧承淮幾句,朝新家走去。
走到半路才想起,三哥痊癒、新葯試藥成功的事,忘記告訴四哥了……
她扶額,擡頭迎上西方天邊的橙色夕陽,霞光滿天,這一天過的……真漫長啊。
三崽的劫過了嗎?
林昭不確定。
原書裡,三崽是在村裡被拐走的,時間點在兩年後,拐走他的是個中年女人,眉心有顆黑痦子。
她有預感,早晚會遇上那人。
如果真遇上,她一定……送這人進監獄,付出任何代價也要讓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