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嫂嗚咽著，靠在林嫦兒懷裡許久許久，彷彿要將這前半生的委屈一次哭盡了，才有繼續走下去的勇氣。

　　林嫦兒也不再多話，隻一遍遍的拍她的背安撫她，讓她知道，她不是一個人，還有家人支持著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大嫂的情緒終於平復下來。

　　她抹乾凈眼淚，擡起頭來，「嫦兒，你大哥當年原是進城去買牛的，半路遇上我尋短見，伸手拉扯了我一把。

　　「被徐稻賴上，用買牛的銀子買下了我。娘也沒有因此苛待過我。

　　「跟了你大哥這幾年，我日日忙上忙下，即便不知道在忙什麼，也不敢讓自己歇下來，彷彿我歇一歇，便對不住你大哥，對不起娘。」

　　緩了緩，又繼續，「我最對不住你大哥的，就是我這副破敗身子不能給他延續血脈這件事。」

　　握住林嫦兒的手，「嫦兒，我一直害怕，害怕我將這事兒說出來，娘跟你大哥就不要我了。

　　「一直以來，我都不敢提，更不敢想，將這個秘密死死藏在心裡，許多次，我在夜深人靜時醒來。

　　「都彷彿從未逃離過那個魔窟，又覺得自己不是好人，欺騙了你大哥跟娘。有時候我也好恨，為什麼沒有早些遇上你大哥，大郎他雖然身有殘缺，但真的真的是一個值得託付的人。

　　「你說的對，未來遠比過去重要，與其自苦過去，不若向前看，你大哥真心待我，我也該將心比心，將實情告訴他，讓他自己做選擇。」

　　林嫦兒反手拍拍她的，「大嫂，孩子這事兒，未必就是死局，醫婆醫術高明，改明兒我便找她給你瞧瞧。

　　「她若治不好，咱們還可以找別的大夫，清豐他在京城那邊也有門路。

　　「你跟大哥都還年輕，咱們慢慢治便是了。大哥忠厚，但也不是愚鈍，他今日的反應你也見著了，他滿心滿眼都是你，你願意跟他將心比心，遺憾肯定有，但他肯定也能體諒你的。」

　　顧大嫂點了點頭，拿起已經涼的夾心饅頭就咬了一大口，「我一會兒便去找他。」

　　林嫦兒也咬了一口自己那個饅頭，「好啊，那你可得快點，我還等著你幫我一起給小金魚開小竈呢！」

　　顧大嫂笑了笑，「好，一會兒我就跟你大哥說，事就是這麼一個事兒，你要是心裡過不去不能接受，我就捲鋪蓋走人，回頭，你就在鎮上給我租個小鋪面，前頭做營生，後頭住人，我這下半輩子就跟著你了。」

　　林嫦兒哈哈笑，知道她是在開玩笑，能開玩笑了，她也放心下來。

　　顧大嫂怎麼跟顧大郎說的她不知道，沒去聽牆角更不可能去八卦。

　　隻後頭顧大嫂沒來幫忙，是顧大娘來幫她一塊給小金魚來包肉圓子。

　　顧大娘眼眶紅紅的，顯然也是哭過了，臉上的笑容卻也並不勉強。

　　林嫦兒便知道，顧大娘到底還是心疼顧大嫂的，至於顧大哥，也無例外。

　　林嫦兒在砧闆上砰砰砰的剁肉餡，顧大娘原本是在竈膛邊燒火的，忽然便起身來接過她手裡的刀，砰砰砰大力剁起來。

　　一邊剁一邊罵，「剁了你個挨千刀的，就知道欺負女人……」

　　林嫦兒心裡發笑，面上不顯，反而在一旁助陣，「對，娘，就這麼剁，右邊，右邊的翻一下，對對對，這麼剁出來有嚼勁。」

　　「好，娘都聽你的。」顧大娘從前病歪歪一人，經過這小半年來的調養，如今菜刀都快被她剁出影兒來了，也沒見她喘一聲。

　　說是調養，也就是食補，林嫦兒興緻來了就會做一些家裡人對症的葯膳，喝葯，那是沒有的。

　　說穿了，從前那些病，多是營養跟不上，餓出來的。

　　現下手頭寬裕了，夥食跟上了，身體素質好了，免疫力自然而然跟著起來，如今是病西施也能倒拔楊柳。

　　剁肉餡的活兒交給了顧大娘，林嫦兒自個兒便去熬骨頭湯，原先是想給孩子做三鮮肉圓子。

　　又想著海鮮類嘌呤容易超標，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便改熬了骨頭頭。

　　顧大娘剁了會肉餡，像是心情終於平復了，就轉頭來跟林嫦兒說話。

　　小婦人臉上寫的都是不滿，「嫦兒，郭蔡氏那個大嘴巴，一定不能輕放過她。

　　「從前便逮著你大哥，還有二嫂欺負，連帶著她兒子都逮著咱們小滿欺負，從前總在背地裡蛐蛐咱們小滿是軟骨頭，走路打擺子。

　　「如今咱們小滿欺負不成了，又逮著小川欺負，郭田固然辛苦，可這兒子，隻生不教又算怎麼回事？

　　「當娘的不像娘，做兒子的不像兒子，這回得虧是大郎媳婦平安無事，否則，娘就是拼上命，也要問他們母子討個公道。」

　　「那可不成，」林嫦兒撇嘴，「要拚命也是我們小的去，怎麼能叫娘去呢！」

　　「不過，娘你不提，我都沒想起來這倆玩意兒。」

　　拍了一下腦袋，「瞧我這記性，真是，給小金魚做完吃的，我就去收拾他們。」

　　顧大娘又嘆了口氣，說：「是娘心急了，你這一天天的，腳都要踩出火星子來，那許多事要忙，哪能事事俱到。」

　　緩了緩，「反正人，阿大已經扣下了，你海叔說情也沒用，就乾脆關他們一晚上，什麼時候你得空了，再去收拾他們便是。」

　　林嫦兒嘴上應著，心裡卻不是這麼想。

　　扣著人，到底算是私刑。

　　雖然是吳清豐治下，他能給兜著。

　　但這不是，還有不少賓客在嘛！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不是她小人之心，而是，能不留把柄自然不留把柄。

　　對她，對吳清豐，對他們這一陣營的所有人都好。

　　是她正思索著，顧大娘已經剁好了餡，「嫦兒，你來拌料，你調的味道好，娘去和面。」

　　肉圓子的外皮，是用番薯粉混合麵粉調的，這個吃食也是她從後世帶過來的，但和面的功夫，她到底還是遜色一籌。

　　林嫦兒應了聲「好！」骨頭湯還是繼續熬著。

　　這時，顧小滿領著周易噠噠噠跑進來，進了門，小鼻子深吸一口，滿臉陶醉說：「好香呀！三嬸嬸，阿奶，你們在做什麼？」

　　周易也學著他的模樣，仰著小腦袋，大眼睛眯成一條縫，秀秀氣氣的鼻子一下一下嗅著，滿臉陶醉，「好香吶！小寶要流口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