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沈徹被她最後那句「抗旨不遵」徹底點燃了怒火,更被她那不惜毀掉自己也要抗爭的姿態激得理智全無。他暴喝一聲,額上青筋畢露,猛地揚起手,一個耳光就要狠狠扇下去,「逆女!我……我寧願現在就打死你!就當沒生過你這個禍害!」
「沈徹!」
「父親息怒!」
「爹!別打姐姐!」
幾乎是同時,永安長公主猛地起身撲過去護在女兒面前,沈橫渡和沈橫江也大驚失色,死死抱住沈徹揚起的手臂,聲音帶著哭腔。
「父親息怒啊!姐姐隻是一時糊塗!」橫渡急切道。
「爹!您別打姐姐!求您了!」橫江的聲音帶著少年的哭腔。
堂中一片混亂,僅有的幾個下人也連忙跪下,屏氣凝神,連大氣都不敢喘。永安死死抱住橫波,淚水滑落,「沈徹!你冷靜些!橫波是你我的女兒啊!打死她就能解決問題嗎?」
沈徹胸膛劇烈起伏,被妻子和兒子阻攔,那一巴掌終究沒能落下,但眼中的怒火和失望幾乎要將橫波燒穿。
他指著橫波,聲音嘶啞,「好!好!好一個『寧願終生不嫁』!好一個『剃髮做姑子』!好一個拿皇子壓父母!沈橫波,你真是我的好女兒!沈家的好女兒!」
沈攸看著眼前這場鬧劇,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緩緩站起身,那久居上位的威壓讓混亂的場面瞬間安靜下來,他目光如冰錐般刺向跪在地上、卻依舊倔強昂著頭流淚的橫波。
「夠了!」沈攸的聲音不高,卻帶著雷霆般的威勢,壓得所有人噤若寒蟬。
他深吸一口氣,看著這個從小疼愛的、明媚如朝陽的長孫女,眼中是深深的痛惜,但更多的是不容動搖的決斷。
「沈家,容不得如此任性妄為、置家族於險地的女兒。」
「爹……」沈徹遲疑地喚了一聲。
「沈橫波,」沈相冷冷宣判道,「自今日起,幽閉於你自己院中。沒有我和你父親的允許,不準踏出院門半步!府中上下,誰敢放她出來,或替她傳遞消息,家法嚴懲不貸!」
「至於你與三皇子之事……」沈攸的目光掃過臉色煞白的永安和餘怒未消的沈徹,最終落回橫波絕望的臉上,聲音冰冷,「沈家自有計較,絕無可能,你死了這條心!」
「來人!」沈攸不再看橫波,沉聲喝道。兩名孔武有力的婆子應聲而入。
「將大小姐帶回她院子,嚴加看守!」
「母親……」橫波看著永安,雙眼含淚,近乎是絕望般輕輕喚道。
永安沒有阻止,隻微微搖頭,輕輕起身離開了女兒,她雖心疼,但不能在這個時候表態和女兒站在一塊兒。
橫波被婆子架起,她用力反抗,但那點力氣在兩個婆子面前如同螳臂當車。絕望的目光掃過沉默的祖父、憤怒的父親、流淚的母親和哀求的弟弟們,最終化為一片死寂的灰敗。
她知道,家族的鐵幕已經落下。
她被半拖半架地帶離了正堂,最終消失在迴廊深處。
沈攸疲憊地坐回主位,閉了閉眼,沈徹頹然跌坐在椅子上,雙手捂住了臉,永安長公主癱軟在椅子上,無聲地流淚。
無聲的哀嚎如同被折斷翅膀的鳥雀最後的悲鳴,在沉重壓抑的沈府正堂裡久久回蕩,留下滿室死寂與一片狼藉的心緒。
……
沈府深處,橫波居住之處門窗緊閉,簾幕低垂,昔日明媚的閨房此刻陰沉如囚籠,空氣中瀰漫著一種壓抑的死寂。對外,沈府隻宣稱大小姐偶感風寒,需靜養謝客。
自那夜被幽禁,沈橫波便以絕食抗爭。短短幾日,原本明艷照人的少女已憔悴不堪,唯有那雙眼睛,因絕望和倔強而亮得驚人。她裹著厚厚的錦被蜷在床角,目光空洞地望著雕花窗欞透進來的一線微弱天光。
「吱呀」一聲,門被輕輕推開。永安長公主親自端著一個小巧的食盒走了進來,身後跟著的心腹侍女無聲地退下,掩好門扉。
室內光線昏暗,永安一眼便看到女兒形容枯槁的模樣,心臟猛地一抽,眼眶瞬間紅了。
「橫波……」
永安的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哽咽,快步走到床邊坐下,放下食盒,伸手想去撫摸女兒冰涼的臉頰。
橫波猛地偏頭躲開,動作牽動了虛弱的身體,引來一陣劇烈的咳嗽,她閉上眼睛,拒絕看母親。
永安的手僵在半空,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酸楚,打開食盒,裡面是一碗溫熱的、香氣四溢的肉粥。
「橫波,聽娘的話,吃點東西吧。」
永安端起碗,用玉匙舀起一小勺,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遞到橫波唇邊,聲音溫柔得近乎哀求,
「這是母親親手熬的,你最愛的口味,你這樣糟蹋自己身子,叫母親如何是好?」
那誘人的香氣近在咫尺,橫波乾裂的嘴唇無意識地抿了抿,腹中飢餓感如同火燒,但她依舊緊閉著嘴,甚至微微向後縮了縮,用沉默表達著最激烈的反抗。
「橫波!」永安的聲音帶上了一絲焦灼和痛心,「別再倔了,你爹爹他也在氣頭上。你去給他認個錯,低個頭,說幾句軟話,你爹爹疼你,他自然會心軟的……說不準就放你出去了,事情也還有轉圜的餘地啊!」
橫波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那目光銳利如冰錐,直直刺向永安,
「認錯?低頭?」她的聲音因虛弱而沙啞,卻字字清晰,充滿了力量,「我何錯之有?因為我頂撞了他嗎?」
她喘息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盯著母親,「母親,您是長公主!若您真想放女兒出去,若您真心疼惜女兒,難道還需要爹爹的允準嗎?」
永安被女兒質問得啞口無言,端著碗的手微微發抖,粥差點灑出來,她眼神閃躲,不敢直視女兒洞悉一切的目光。
「呵……」橫波發出一聲凄涼的冷笑,「母親怎麼不說話了?其實您也一樣,是和爹爹、和祖父站在一塊兒的,對吧?」
「不!橫波!不是這樣的……」永安急切地反駁,「母親怎麼會不心疼你呢?看著你這樣子,母親恨不得替你受這苦……你弟弟橫渡、橫江,為了你的事,壯著膽子去求你祖父和你父親,被你父親狠狠斥責;就連橫塘……她身子本就弱,這些天為你擔憂,也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人都瘦了一圈!母親看著你們姐妹兄弟這樣,心裡……心裡像刀割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