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什麼瓦剌王！一口一個小王，他也知道他隻不過是個邊陲之地的小小首領啊。他赫連·奧斯爾，要不是當日我給他撿回一條性命，他早就被狗吃了，如今反倒是恩將仇報，還屢次折辱於我，我定要……」
筵席結束之時已是黃昏，明嫽二人隨晏清禾同回鳳儀宮中。沒了外人在場，舜華方才一吐為快。
「就是，」嫽兒亦是附和道，「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救他。」
晏清禾靜靜聽著，為二人的孩子氣而笑道，「可若是你們兩個不救他一命，就沒有他領著鈺哥兒他們八百裡奔襲，這天大的功勞，也有你們一份呢。」
舜華撇撇嘴，「話是這麼說，但沒有他，我大晟也能攻克韃靼，不過是時日問題而已，他就是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對了，也不知道陳玄鈺怎麼還不回來……」
「你想我哥哥了？」嫽兒調侃道。
「才沒有呢！」舜華連忙否認道，「我隻是希望他快些回來，憑著軍功立一番事業，才好堵了某人的臭嘴呢……」
「對了，舅母，」嫽兒想起今日之事，不由得蹙眉問道，「依兄長的信上所說，他怕是一個月內回不來了，若那瓦剌王始終揪著舜華不放可怎麼辦？」
晏清禾沉吟片刻，方緩緩道，「他如今有傷，不宜騎馬坐車，但事出緊急，耽誤不得。我明日就遣人接他，最好是走水路，既快又穩妥，隻盼他能在事情有定論之前入京覲見。」
「兄長回來，事情能就解決了嗎？」嫽兒憂心道。
晏清禾閉上眼，無奈地搖搖頭，「本宮會遞消息給前朝，要求他們無論如何阻止明兒和親之事，本宮自己也會去求見陛下，向他闡明利弊的。」
「舅母的意思是、舅舅有意讓明兒和親？」
二人都從晏清禾的話縫中品出了一絲不對勁，茫然而無措地看向她。
晏清禾沉默，她知道，面對赫連·奧斯爾的提議，齊越是心動了的，他熟讀史書，最知道南北紛爭的歷史，他不僅知曉北魏孝文帝漢化改革的結局，更知道隋文帝楊堅的皇位，正是從外孫手中奪來的。
他想要和親，不是為了所謂的和平，而是為了竊國，為了統一。
而奧斯爾知道嗎……晏清禾猜不透，但她明白，無論奧斯爾知不知道和親的反噬，都必須選擇這條道路，攘內必先安外，他得先藉助大晟鞏固好自己的統治，才能憂患外部之事。
和親怕是免不了了，至於這其中唯一的尺度，怕是隻有和親的人選可以替換。
可依那奧斯爾之意，他似乎是非舜華不可。晏清禾納悶，他怎麼會對隻有幾面之緣的舜華有如此堅持……堂堂一個國君，竟將情愛置於利益面前，何其可笑……
除非他背後有另外的目的。
「明兒，你可是和那奧斯爾有什麼過節？」晏清禾猜測道。
舜華道，「母親怎麼這麼問？」
晏清禾也不瞞著她們，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言盡後，明嫽二人都陷入了沉思。
「上次見他，還是在大相國寺，那時確實與他鬧得有些不痛快，可我還是帶他去見陛下了，」舜華道，「母親也知道，我一向是瞧不慣他那輕狂做派的，他既招惹了我，又何談什麼喜歡呢，還一見鍾情……呸！我看分明就是他想報當日拌嘴之仇，才故意說喜歡我，想讓我難堪的……」
晏清禾無奈地搖搖頭，看著她的舜華，仙姿佚貌、韶顏稚齒，世上怕無第二人可與其相比，「世上男女情事，哪裡有一概而就這麼簡單的緣故呢？明兒你救了他，或許對他來說意義非凡，這就夠了，他才不會在乎最後你是否願意。但無論如何，母親都不會允許你遠嫁到蠻荒之地的。」
舜華不解其意，但還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母親，是不是這件事的關鍵，不在其他人，而在那個赫連·奧斯爾，隻要他鬆口，女兒就可以安然無恙，對不對？」
「嗯，是這個道理，但……」
「那我明日就去找那個奧斯爾，」舜華果決道，「無論如何，找他說清楚，勸他打消心思，不僅是不要連累我，更是最好取消和親，也別禍害了其他姑娘……」
晏清禾急忙阻攔，「不可，你貿然前去，隻會惹更多麻煩。」
舜華卻倔強地搖頭，「母親，女兒不怕。」
嫽兒也拉著舜華的衣袖，「明兒，這太危險了，若讓某些不軌之人傳了出去，豈不坐實了你們之間有私情？那你的名聲可怎麼辦呢？」
舜華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即便傳出去那又怎麼？誰敢說我的不是？我又不需要靠名聲來過日子，我行得正、坐得端，別人縱然狗眼看人低，但隻要陳玄鈺不在乎，我就無所謂。」
舜華又看向皇後，「母親，你就讓我去吧，解鈴還須繫鈴人，讓我去會會那奧斯爾，哪怕是他將我臭罵一頓，隻要能讓他放棄婚約就好。」
晏清禾見舜華如此堅決，心中雖仍擔憂，但也知道拗不過她。「行罷，不過你一定要帶上足夠的人手保護自己，切不可意氣用事。嫽兒，你也陪著她去，凡事勸著她些，別任由她亂來。」
「好。」嫽兒一口答應。
「太好了，我就知道母親最疼我了……」舜華見勢，連忙坐到晏清禾身邊，一把環住腰，貼在她的懷中，軟軟地撒嬌道。
「你看看你，都這麼大了，今年秋天就該滿十八歲了，怎麼還像個孩子一般……」晏清禾撫摸著她的雲鬢無奈笑道。
「無論多大，明兒始終是母親的孩子啊……別說十八了，八十歲也是啊……」
晏清禾擡眸，笑對嫽兒。嫽兒回以她一個落寞的笑意，晏清禾從她的眼角眉梢裡讀出了一絲難過——
晏清禾瞭然，知道嫽兒這孩子，又想起慶陽他們了。
晏清禾抽出一隻手，貼於嫽兒手腕，嫽兒明白舅母的安慰，可心中卻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