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敢關我,氣死你……
「哐當」一聲,門鎖被打開了。
刺眼的光線湧了進來,顧清辰下意識地擡手擋住眼睛。
李夫子站在門口,面色複雜地看著她,身後還跟著一臉擔憂的錢震雲。
「顧學子,一日一夜,可想清楚了?」李夫子沉聲問道。
顧清辰揉了揉眼睛,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一聲。
她看著李夫子那張嚴肅的臉,再看看錢震雲悄悄遞來的擔憂眼神,心裡的火氣不知怎麼就變成了一股狡黠的勁頭。
她忽然眼圈一紅,小嘴一癟,豆大的淚珠就滾了下來。
「夫子……」她帶著濃重的鼻音,聲音又軟又糯,充滿了委屈,「學生錯了。」
這一聲「錯了」讓李夫子愣住了,連錢震雲都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顧清辰抽抽噎噎地走上前,拉住李夫子的衣角,仰著一張掛著淚痕的小臉。
「學生不該在課堂上頂撞夫子,不該目無師長,更不該說那些氣話。學生知道錯了,請夫子責罰。」
她這副模樣,哪裡還有半點昨日的囂張跋扈,分明就是個受了委屈又知道悔改的小可憐。
李夫子素來吃軟不吃硬,見她哭得真心實意,心裡的怒氣頓時消了大半。
他闆著臉,想再說幾句重話,可對上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他清了清嗓子,語氣緩和下來,「既然知錯了,便回學捨去吧。今日的功課,要一字不落地補上。」
「是,夫子。」顧清辰乖巧地點頭,用袖子擦了擦眼淚。
她轉身時,飛快地朝錢震雲使了個眼色,那眼神裡哪有半分悔意,分明是計謀得逞的得意。
錢震雲看得一愣,心裡頓時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回到學舍,顧清辰果然安分了許多。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位子上,拿著書本,一副認真向學的模樣。
李夫子見狀,心中甚是欣慰,以為是自己的懲戒起了作用,講課也越發賣力起來。
「今日,我們講《孝經》。」李夫子展開書卷,「『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此言何解?便是說,孝道,乃是所有品德的根本,一切教化,都由此產生。」
他講得深入淺出,學生們聽得連連點頭。
講到一半,李夫子習慣性地提問:「哪位學子能說說,何為孝?」
幾個學子爭相回答,無非是「聽父母的話」、「為父母分憂」之類的言辭。
李夫子點點頭,目光落在了顧清辰身上,想考校一下她是否真的悔改。
「顧學子,你來說說。」
顧清辰站起身,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聲音清脆:「回夫子,學生以為,孝,並非一味順從。」
此言一出,李夫子的眉毛便是一挑。
隻聽顧清辰不緊不慢地繼續說道:「《孝經》中亦有雲:『父有爭子,則身不陷於不義』。」
「意思是說,父親若有敢於直言進諫的兒子,自身便不會陷入不義的境地。由此可見,若是父母有錯,為人子女者,非但不能順從,還應直言勸阻,這才是大孝。」
她頓了頓,擡眼看向李夫子,目光清澈:「敢問夫子,若為人師長者有錯,學生直言相告,算不算是對師長的一種『孝』與尊敬呢?」
李夫子臉色一僵,這丫頭,竟把《孝經》的道理繞到了他身上!
這分明是在暗指昨日之事,是她「直言進諫」,而他卻「不辨是非」!
「你……」李夫子氣結,可她引經據典,言辭懇切,偏偏挑不出半點錯處。
「夫子息怒。」顧清辰立刻垂下頭,一副惶恐的模樣,「學生隻是就事論事,探討學問,並無他意。若是學生理解有誤,還請夫子指正。」
她把姿態放得極低,彷彿真是個虛心求教的好學生。
李夫子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
他能怎麼指正?說她錯了嗎?那豈不是否定了經書上的道理?
說她對了嗎?那豈不是承認自己昨日錯了?
「坐下!」他憋了半天,隻能沉著臉呵斥一聲。
顧清辰乖乖坐下,嘴角卻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這還沒完。
下午的課,是習字。
李夫子要求眾人寫「靜心」的二字。
顧清辰一筆一劃寫得格外認真,寫完之後,第一個交了上去。
李夫子拿起來一看,字跡雖然稚嫩,卻頗有風骨,確實是用了心的。
他臉色稍霽,點了點頭:「尚可。」
誰知顧清辰卻不走,站在講台邊,一臉困惑地問道:「夫子,學生還有一惑。」
「講。」李夫子耐著性子。
「夫子讓我們靜心,可學生不解。」顧清辰指著窗外,「鳥兒在叫,風在吹,心又如何能靜?若是強行求靜,壓抑本心,這與掩耳盜鈴,又有何異?」
她眨著大眼睛,一臉純真:「為何要在這安靜的學舍裡,刻意去求一份『靜』呢?」
李夫子拿著毛筆的手,微微一抖,一滴墨汁掉在了宣紙上,暈開一團難看的墨跡。
這小丫頭,簡直是個妖孽!
她句句不提昨日之事,卻又句句都在挑戰他的權威,質疑他的教誨!
「強詞奪理!」李夫子終於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讓你習字,你便好好習字,哪裡來這許多廢話!」
顧清辰立刻後退一步,小臉煞白,泫然欲泣:「夫子,您又生氣了?學生隻是……隻是不懂才問的。」
「爹爹說,讀書有疑,就要問,不然就是囫圇吞棗,讀了也白讀。」
她搬出了鎮國公。
李夫子氣得鬍鬚亂顫,指著顧清辰,你了半天,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能說什麼?斥責她不該提問嗎?那豈不是承認自己學問不精,答不上來?
整個學舍鴉雀無聲,所有學生都看著這對師生,大氣都不敢出。
錢震雲在一旁急得滿頭是汗,不停地對顧清辰使眼色,可顧清辰卻視而不見,依舊用那雙無辜又委屈的大眼睛,直直地看著快要氣炸的李夫子。
「好,好,好!」李夫子連說三個好字,氣得笑了起來,「鎮國公府的千金,果然是伶牙俐齒,能言善辯!老夫……老夫教不了!」
他猛地一甩袖子,將桌上的書本拂落在地,轉身怒氣沖沖地走出了學舍,竟是直接被氣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