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乎是在刻意提醒。
「都這個時辰了。」
六姑娘放下手中的茶杯,淺笑嫣然地看著站在屋裡的各位管事:
「一時看賬本看的入了神,便忘了時辰。各位管事的,要見諒。」
她說的很客氣,
「我剛才看了賬本,發現了幾處不同的地方。各位管事的幫我看看,究竟是哪裡出了錯。」
六姑娘指著一處地方,
「這裡寫著的是,炭,十兩一兩。」
她又翻開了另一頁,指著同一處的記錄:
「這裡寫的是,炭,一百兩一兩。」
她又翻開了另一頁,指著相同的地方,
「這裡,寫的是,炭,一百五十兩一兩。」
六姑娘擡眼,笑眯眯地看著眾人,「我就想知道,這炭的價格,為何漲的這麼快?這眼看著天氣越來越暖和,用炭的地方少了。為何,府上還要買這麼多的炭?」
六姑娘隨口問的兩句話,讓下面的管事,臉上的汗,流的更多了。
尤其是鄭管事,感覺臉上的汗,怎麼擦都擦不幹凈。
他低著頭,身體顫顫巍巍,絞盡腦汁地想著,要怎麼把這件事遮掩過去。
六姑娘又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鄭管事,你不解釋解釋嗎?」
被點了名的鄭管事,面色一僵,有些不自然地上前,「小的覺得,應該是、應該是、應該是,冬日賣炭的時候買的。」
「可這上面的日期,寫的是二姐姐出嫁那日。」
六姑娘一隻胳膊靠在扶手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鄭管事瞧著挺精明的,怎麼說話這麼糊塗呢?」
鄭管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估計是小的記錯了。」
六姑娘瞭然地哦了一聲,「給主家辦什麼事情,什麼時候辦的事情,都能記錯。那你是從哪裡拿出來上千兩銀子,能在這上京城中買得起一個二進的小院兒的?」
鄭管事不停地擦著額頭上的汗。
六姑娘這麼說,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麼?
不,不會的。
那些事情,他們做的很隱蔽,不會有人發現。
「姑娘這話,小的沒聽懂。」
鄭管事的眼睛四處飄著看,底氣也沒有之前足:
「小的一年俸祿,不過百兩。承蒙太太關照,做到了謝府的管事,得旁人高看一眼。就算是小的找了人,使了銀子,也不夠在上京城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買一處二進院子。」
好似早就知道了鄭管事會這樣辯駁,六姑娘的臉上並沒有任何的驚訝。她接過了玉奴手中的賬賬本,翻開了一頁,不緊不慢地當著眾人念起來:
「正月初十,得銀錢二百兩。」
「正月十五,得銀錢一千五百兩。」
「正月二十,得翡翠首飾一套……」
「正月二十五,得金銀器展一件……」
「二月初二,得各色貌美女婢十二人……」
六姑娘音色清冽,如同淙淙流水,悅耳動聽。
入了鄭管事的耳中,卻覺得像是催命符。身上抖得像是個篩子,大腦一片空白。
他的心裡亂糟糟的。
六姑娘手中的那本賬本,不光記錄著他這些年來得到的東西,還有些不能見人的秘密。
萬一,那個秘密被人知道了,太太肯定是不會饒過他的!
他想要活命!
他想要活著!
「姑娘。」
鄭管事恭恭敬敬地給六姑娘磕了頭,聲音發抖:
「是小的一時糊塗,做下了錯事,請姑娘責罰!」
鄭管事咚咚咚地磕頭,在擡頭時,他的額上一片青紫,觸目驚心。
六姑娘喝了口茶:「那就要看,鄭管事要怎麼做,才能讓自己活下去。」
事到如今,鄭管事也不藏著掖著了。
他很痛快地說出了幾個人的名字:「……小的已經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說給了姑娘聽。萬請姑娘看在小的如此配合的份兒上,從輕發落!」
被鄭管事交代出來的幾個人,一臉灰敗地跪在地上,滿臉是淚地跪在地上,不住地給六姑娘磕頭:
「求姑娘饒命!」
「……奴婢是被豬油蒙了心,才會做下這等錯事……」
「求姑娘饒命……」
也有人對著鄭管事破口大罵:
「姓鄭的,你不得好死!」
「姓鄭的,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竟然胡亂攀咬人!」
「姓鄭的,你不得好死……」
「……你活著,就是浪費……」
鄭管事面色發白地擦著自己額頭上的汗,避開他們看過來憎惡的眼神。對於他們的咒罵,鄭管事隻當沒聽見。
六姑娘不緊不慢地吹了吹被子裡的浮沫,輕輕地沾了沾唇。